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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鹤唳 ...

  •   3月22日凌晨
      长胡子大汉伏在将死的中年人的病床边,在他如同破风箱一般急促的呼吸声中,附耳低语:
      “钝初此事凶犯,十分之八可以落网。”
      彼时天光最暗,窗帘遮着便印不出月光,四围墨色里,一栋楼内唯有这一间病房亮着昏黄的灯。
      ————————————————————————————
      《盛京时报》刊《大总统侦缉凶犯之注意》报导:
      “大总统痛悼国民党理事长宋君教仁被刺,以为此种凶犯非拿获严惩,不但紊乱秩序且以政争变为械斗,于政界前途不堪设想,深为注重。故日:昨饬令内务部除各省警局自行严探外,由部特派高等密探三、五人分赴上海、汉口,两处侦探该凶犯,不使漏网云。”
      ——————————————————————
      晚12时许
      英法租界的小洋楼里传来阵阵乐声,俨然是衣香鬓影,烟雾缭绕景象,主客间推杯换盏,笑脸盈盈。
      如此祥和约莫持续了半个小时,楼梯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警靴在楼板上踏踏有声,接着又是一阵整齐划一的举枪声。
      西装皮鞋高礼帽霎时失了风度,旗袍耳环高跟鞋也乱成一团,沾了口脂的高脚杯里还带着葡萄琼浆,和白酒香气的小瓷杯滚到一块去了,刀叉碗碟在餐桌上一阵呯呯砰砰,夹着奶油花一起无声落在地毯上。
      “哪一个是应桂馨?”
      “在场男的,全都带走!”
      ……
      透过墨绿色窗帘,天上一弯娥眉月淡的若有若无,没有星星。
      —————————————————————
      上海巡捕房总督带着英法租界头目一起出动,不到两日游便抓到嫌疑人。政府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张因绛在报纸头版看到“上海总巡捕房”五字时,想起有意无意塞在他衣兜中的纸条。
      他想飞奔去问那个塞给他纸条的长袍少年。
      为什么塞给他纸条?
      少年与宋教仁案又是什么牵连?
      午时铃很快又铃铃响起来,张因绛却在人去楼空之后也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4月12日,第七次公审结束之后,张因绛混杂在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中,远远看到应桂馨从上海会审公堂被押解上车: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面颊以头发都打理的油光,身形颇矮,却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青帮头目。
      人流随即也散了
      四月中旬的上海,因为梅雨季将至,依稀有了闷热黏腻的味道,太阳高挂着,没什么精神,周围依旧是日日可见的寻常风景。张因绛默默走着,拉车的汽车的与步行的,姑娘青年与老人,同向或逆向在他身旁走着。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相隔约摸三十米远的路灯杆下,倚靠的那一个人少年穿越人群向他望来。
      似笑非笑,青衫乌发。
      他不由得默念了一句“新兵蛋子”,他加快了脚步。——————————————————————————
      那人抽着烟等他走近,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根烟来,递给张因绛。
      “我不抽烟。”张因绛下意识回绝,下一秒就招来一句戏谑:
      “十八部的军爷不会抽烟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他只好闷闷的把烟接过来,随便塞进口袋里,忍不住回嘴:
      “二十一部的读书人会抽烟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话音落下又觉得自己这回话颇有些幼稚,抬头去看那人,已是一脸止不住的笑。
      “宋先生苦心为国操持半生,却轻率丧生于一个混混之手,哪怕加上一个应桂馨一个洪述祖,双方轻重所别依然巨大,如今是随随便便画上了等号。”那人语锋一转,直抓主题,脸上却依然是笑盈盈十分不恭的样子,反倒使张因绛好些诧异。
      ”你的那张纸条,为何直指上海总巡捕房?”
      “你不必猜想我有什么独家密探,小道消息,这本来就是猜的。王阿发到总巡捕房投案之事,你应当有所耳闻。我不过当时就想到,应桂馨必然不是第一次就找到了武士英,而前次的不成功,也必然是因为受委托之人的胆怯。胆怯之人看到宋先生被杀报道之后必然惶恐,而国党一派内如此重要的人物被刺,竟没有掺合过多,想必是早有线索,更可以应证前一点。各区各有各的巡捕房,要想一投便准,也只有总巡捕房有如此大的权力范围。现在看来,就算巡捕总督,英法租界与政府还要就管辖权一事争论如此之久,就算别的巡捕房接到投案,加之政要遇刺,时局动荡,政府对本案之重视,只有上海总巡捕房一家,可接此案。”
      少年柔声细语话家常一般,出口刀刀见血,直入肌理,令张因绛平添了几分敬畏,他于是说道;
      “我托狱里朋友的关系,想亲眼去看一看那几个凶犯。这几日应当会有回复“
      少年此刻是完全地笑起来,眉目间都生动,染上一点清明的颜色:”你去看什么,就看看他们长什么样么?应桂馨作为共进会头目,又是上海有名的流氓头子,这事本来就牵扯颇深,七次会审都审不出个结果来,你又想多知道些什么?况且待你那边有了信,见不见得到都已难说。”
      “那你当初塞给我纸条做什么?今日和我见这一面,又是为了什么?”
      “就是猜一猜,赌一赌而已。下一步也不过是继续猜,继续赌。我因为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不怀好意地把你拉到我的赌局中来。不过你若真只是王阿发式的懦夫,武士英式的军痞,这满街上来来往往的普通人,你今朝也不当来寻我。”
      张因绛一时说不出话来,少年赖皮一样的发言,把他想问的不想问的疑惑,至边角都剃的干干净净,他忽然明白自己总是做个人英雄主义的斗争,像堂吉柯德一样有趣但无益的白日梦,不周全的沾沾自喜的打算,一点点微乎极微的蛮力上的成就和对于现实无谓盲目的愤懑。过去他对对方轻率的“新兵蛋子”的称号,此时也在心中暗自羞愧了一把。他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于是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张.......“
      少年却先一步已握住了他的手,“张因绛,早有耳闻。我是沈岱。”
      他们于是在正午刚过的日光中告别。
      周围的行人已经换了一批,却延续着相似的神情和相似的动作,头顶的天空也是相似的天空,时钟的指向已然不同,午后的,今天的,时刻的上海,一艘忒修斯之舟。
      张因绛摸了摸衣兜,结果又掏出一张纸条
      “后日中午,午时铃响后,21部,有事详谈。”
      天空突兀地轰响起闷雷,几片云聚拢,一霎时自顾自甩下几粒雨点来,又自顾自放了晴。

  •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删删了写
    总感觉写着写着就划水了,不够紧凑。。。
    大家不要嫌弃绛绛的智商
    绛绛后期会很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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