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乱流年》花日文绘

34、抓狂

　　床上那男子一双丹凤眼四处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屋子。

　　“可算是醒了。”饶母见躺在床上的那男子恢复了知觉感叹道。

　　那男子用手撑着床想要直起身来，饶姝妍见状上前扶他坐起“这是哪？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饶姝妍浅笑道“你这人刚醒就这么多问题，我还没问你是谁，怎么一个人晕在那处鲜有人经过的小巷？”

　　男子不悦的别过头“那你救我干甚？我告诉你救了我可是要给你们惹上麻烦的。”说到麻烦二字时他将眼神看向饶母。

　　饶母被男子这不明所以的眼光一看心下犯了嘀咕拉过饶姝妍小声道“妍儿，我看这人不善，他既然已醒，我们便让他走吧。”

　　“妈妈，我们照顾他了三天，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就要赶他走？况且他的腿。”饶姝妍用只有母女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同饶母窃窃道。

　　“我叫刘向晨。”床上的男子见这母女二人聒噪的很淡淡的开了口。

　　饶姝妍转向这声音的来源“原来是刘先生，小女子饶姝妍，这位是我的母亲。”

　　“你没听过我的名字？”刘向晨自小是在上海上层社交圈里长起来的，这上海各大舞厅、饭店等消费消遣的地儿对他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宝鸿的儿子刘向晨就是他在上海厮混的一张名牌，但他高估了眼前这个在普通市民区长大的女孩的阅历，若是说到刘宝鸿她可能知道，但刘向晨这名字她的确是没听过。

　　饶姝妍摇了摇头“刘先生我们之前见过？不然为何您觉得我应该知道您的名字？”饶姝妍语气中满是不解。

　　“罢了罢了。”刘向晨不再多做纠缠，猛的一瞬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你刚刚说你叫饶什么？你姓饶？”

　　“是，小女子饶姝妍。”

　　刘向晨感觉血涌上头，眼前一阵昏黑，这饶姓之人并不多见，这女子姓饶，那莫不是，刘向晨迟疑的问道“你，可认识饶安这人，和你同姓饶。”

　　从刘向晨的口中听到饶安这个名字，饶姝妍痛饶母具是一惊“你认识我家老爷？”最后是饶母先开了口。

　　“你家老爷？”刘向晨由于不安捏紧了被角。

　　饶姝妍不知这男子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为何如此大反应解释道“您口中的饶安正是我的父亲，不知您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

　　“你父亲？”刘向晨冷笑了起来，心道逃出了饶安的手心，结果却又落在了他家妻女的手中。边想着刘向晨欲下床离开，趁饶安没回来前能走多远是多远。

　　饶姝妍见刘向晨猛地撩开了被子欲下床，急忙迎上去“刘向晨您不能。”

　　话音未落刘向晨扑通一声从床上掉了下来，摔落在地上的刘向晨长大了嘴“不可能，怎么回事！”便叫喊着他将手伸向自己的双腿。为什么我的双腿使不上力气，不，不仅是使不上力气，是完全没有感觉。刘向晨心中呐喊着。

　　见此情景饶姝妍悄声的告诉刘向晨“刘先生，我带您去医院诊断过，医生说您的腿受炸弹冲击过重，恐怕今后是不能。。。站立了。”

　　此话对于刘向晨而言恍如晴天霹雳“不能站立？谁说的！什么狗屁医生也来唬我！”说着刘向晨用双臂扶着床沿，试图借力站起。

　　饶姝妍也伸出手想帮他站立起来，双手却被刘向晨打开“别碰我！我自己可以！都离我远点！”

　　饶母见这男子疯癫的很，赶忙拉着饶姝妍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的吧！这是梦吧！”一次次试图用双腿站起，但一次次都以跌落在床下告终的刘向晨逐渐崩溃，瘫在地上用双拳大力的锤着自己的双腿“你站起来啊！为什么会这样！”

　　“刘先生您别激动，我扶您先上床吧。”站在距离刘向晨几步开外的饶姝妍不忍见其在地上自己折磨自己，开口道。

　　刘向晨双目通红嗔视的看向饶姝妍“你为什么救我！让我自生自灭不行吗！没了腿我还能算是个人吗！还不如让我死了！死了！”说着刘向晨将自己的额头向木制的床沿用力的撞去。

　　“我救你不是让你寻死的！”饶姝妍大着胆子冲上去将刘向晨的头抱住，“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或者还会有希望。”

　　“希望？什么希望？我什么都没了。”经过一番折腾，刚刚苏醒的刘向晨身体还很虚弱，也已没了力气，就这样任由饶姝妍抱住，在饶母的帮助下将其又放回了床上。

　　刘向晨空洞的双目直直的盯着前方，口中喃喃道“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对于刘向晨来说，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形象还有一呼百应的优越感，纵然后者是得自他父亲的军衔官位，这大半年来他的生活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在同日本的战争中牺牲，母亲受不住打击也撒手而去，后来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和小外甥也被日本人抓走，只有他和他的姐夫逃了出去，再后来姐姐在辗转中也故去，姐夫为了救他的小外甥竟然将他迷晕绑起亲手交给了日本人。几番寻死不成他刚决定既然死不了就活下去，并且在那晚的游轮上想要做回英雄，可是老天爷太捉弄人，竟然没有收他的这条小命，反而夺去了他的双腿，并且被日本人手下的卖国贼家属所救，这对于刘向晨来说就像是高傲的孔雀被人拔去了美丽的翎羽，失去了一切骄傲的资本，他是万万难以承受的。

　　“求你了，让我死了吧。”刘向晨突然握住一旁饶姝妍的手，刘向晨的双手冰凉，这一握掌心传来了些许饶姝妍的温暖。

　　饶姝妍一时并没有想到什么主意来宽慰他，她也不知道刘向晨之前经历过什么，只是实在看不得这么一个眉目清秀有着上层子弟气质的男子在床上哭哭啼啼的要寻死“你知道这些年的战争死了多少人吗，他们多么希望可以活下去老天爷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而你死里逃生现在却要自己寻死！想死是吗，可以！不过我先问你，你有钱吗？这几日汤药钱，我和妈妈对你的护理钱你给我付清了再死！我再问你，你能自己走出我家的门吗？难道你要死在我家里，还是说你连死都需要别人帮你！”

　　饶姝妍这一通的数落刘向晨却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小声道“我没钱。。。我走不出去。。。”

　　饶姝妍见他还是有些理智的便也放缓了语气“所以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冷静下来，我们一起想想未来你怎么度日，怎么养活自己。”饶姝妍将刘向晨散落在额前的一撮乱发拂到耳后继续道“对了刘先生，还没问你，你家住哪里呀，我可以送你回家，跟家人在一起你的心情和情绪都会好些的。”

　　“家人？”刘向晨冷哼一声自嘲道“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只有我一个人苟且偷生了，老天爷对我多好，是不是？”

　　“嗯，原来是这样。”饶姝妍看刘向晨的眼光多了份同情。

　　刘向晨瞥了她一眼道“别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饶姝妍怯怯的收回了眼光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甲“你知道吗，我这几天以为我的父亲没了，其实我并不喜欢他，可是今天早上有人告诉我我的父亲还活着时，我都没想到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太好了，活着就好，所以你在天上的家人知道你还好好活着也一定会很开心。”

　　饶母听饶姝妍这话无奈的叹了口气。

　　“幼稚。”刘向晨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饶姝妍的眼神少了份敌意“你说你爸爸没死？饶安没死？”

　　“对，他们说我爸爸救了日本人，现在正在日本人的医院里用最好的药接受治疗。”饶姝妍语气平静，不但任何感情色彩。

　　刘向晨向远望去苦笑一声道“怎么活下来的都是我们这样的人。”

　　贺栗别苑

　　段岚玥在宽慰了冯妈和张德海后，第一时间前往了季淳的卧房，她听易翔说自从季师爷被饶安算计中了毒之后身体就每况日下，那日的游轮计划季师爷又撑着身子熬夜盘算了许久，这让他的身子骨更差了。

　　“贺叔叔。”一进门，段岚玥便看见在屋中的贺栗，她打招呼道。

　　贺栗抬起头勉强的笑了笑“是大闺女啊，我听阿翔说你恢复了，真好，这几天我去看你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呢。”

　　段岚玥见贺栗的第一感觉是觉得贺栗的英气与锐气减退了许多，当年贺栗五十大寿前后英姿雄发精神矍铄，到现在过去才将近三年的时间，却好像变了一个人，看来催人老的不仅是岁月，更是愁事。

　　“贺叔叔，这几天让您担心了，我看您脸色也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段岚玥走到贺栗身后为其捏起肩膀来，这一熟悉的动作让段岚玥眼圈差点又涌出泪来，在家时她经常这样给段临璋按摩。

　　贺栗摆摆手“我无妨，就是这几天晚上睡的不好，躺下好久才睡着，一晚上睡睡醒醒的好多次。”

　　“贺叔叔，我一会儿跟冯妈说，给您晚上睡前熬一碗安神汤，喝了以后应该多少能好些。”

　　“大闺女有心了，不用了，我想起不了什么作用。”贺栗沉重的叹了口气。

　　季师爷的卧房属于套房形式，在放着卧床的房间外还有一个书房用途的套间将卧房包起来，现在段岚玥便是和贺栗在这小书房中对话。

　　“贺叔叔。”段岚玥向里间望去“季叔叔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

　　“最近这几日师爷嗜睡，你去看看吧，八成还睡着了。”贺栗打了个哈欠，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贺叔叔，您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您的身体也很重要。”段岚玥关切道。

　　“哈哈，好孩子我无事，别看我现在有点犯困又打哈欠的，要是真躺下啊困意就一股脑的都没了，别管我了去看师爷吧。”

　　段岚玥向贺栗点头示意后悄声的走向了里间坐在了季淳床头的椅子上，季淳果然在昏睡中。

　　“季叔叔，我是岚玥，我来看您了。”听到这话的季淳并没有睁开双眼。

　　段岚玥伸手给季淳又塞了塞被角“季叔叔，您要快点好起来，我还要跟您学习远瞻筹谋的本事然后用在对付那些日本人身上。”

　　段岚玥在季师爷床前说了好一阵子心里话，但季淳始终是没有睁开双眼。

　　“大闺女，先吃午饭吧。”贺栗进到里间拍了拍段岚玥的头道。

　　段岚玥点了点头转身向季淳道“季叔叔，我回来再来看望您，您好好休息。”言罢和贺栗走出了房门。

　　走出房门后段岚玥见易翔站立在门口“易大哥是有事找贺叔叔吗？那我先回避一下。”说着段岚玥准备先行离开。

　　“不是。”易翔静静张口，“以后我寸步不离保证你的安全，若是不方便寸步不离我就在门外等着。”

　　段岚玥先是望向贺栗，见他无奈的笑笑，后看向易翔“易大哥，不，不必吧。”

　　易翔神情认真且严肃“我答应了段会长要保护好你，我不能再食言了。”

　　段岚玥垂下了头“谢谢，对不起。我总是拖累你们的那一个。”

　　易翔见段岚玥情绪低沉思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向贺栗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贺栗拍了拍段岚玥的后背”大闺女说什么呢！哪里拖累了，欸我这肩膀酸的很，我觉得就你按摩的好，一会儿吃完饭再给我来几下，别理阿翔让他一边站着就好。”

　　“贺叔叔您不用安慰我，我没事。”段岚玥抬起头目中含泪露出了个微笑。

　　虽是笑容，但这笑让易翔心中苦闷不已“段小姐，若是你同意，不如我教你一些简单防身招数，对付小混混可以防身，紧急时候可以拖延时间等我来帮你。”

　　“好啊，那就有劳易大哥了。”段岚玥眼中的湿润褪去只剩微笑。

　　午饭过后，饶姝妍同前几日一样来到贺栗别苑，见段岚玥已经恢复状态两人欢喜的说了会儿体己话，易翔便在一旁沉默的陪着未插一言。

　　“岚玥，易翔先生今天来我有一事要告诉你们。”和段岚玥亲昵过后饶姝妍转做正经的语气。

　　“姝妍你说，怎么啦？”

　　饶姝妍偷瞟着易翔的神色说道“我父亲，他没有死。”

　　闻此言易翔和段岚玥皆是脸色一变，饶姝妍看着易翔面色凌冽心中惴惴不安“易翔先生，我父亲做了很多不好的事，真的对不起。”

　　“妍姝你别这么说，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他做的坏事与你无关啊。”段岚玥抚摸着饶姝妍的手安慰道。

　　饶姝妍抬起头小声道“易翔先生，您也这么觉得吗？”

　　“嗯。”易翔从鼻腔中只发出一个字，却让饶姝妍的心放松了下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相信我。”饶姝妍的语气中充满着喜悦，“另外。”饶姝妍开口想要把刘向晨的事也告诉他们，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未经那不知什么时候就发疯男人的知情就将这事告诉别人的好。

　　“怎么？”段岚玥见饶姝妍话只说了一半询问道。

　　“没事，没事。”饶姝妍摇摇头笑道“岚玥你恢复了真好，我之后也可以来找你聊天吗？”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旁边的易翔听着二人的对话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