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书》耳东蠢

6、宫宴前夕

　　没等陈书开口，旁边银河已被那孩子萌晕了，急急开口：“师……小姐，他没地方去了，让他跟着我们吧！”边说边朝九天使眼色，希望他助攻。
　　九天可不是软脚虾，向来冷淡惯了，此时也不管师妹的求情，对着陈书强硬道：“不行，他一个孩子，跟着不方便。”
　　唱反调唱的斩钉截铁。
　　宗长歌缓缓看向眼前俊朗冷冽的男人，这人一看便知武艺上乘，周身气魄不比他的皇兄们差，且他话语间的强硬更让宗长歌明白，这人与他未来妻子间的关系绝非所谓主仆。
　　这个发现让宗长歌罕见地产生了一丝逗趣的念头。
　　“这位公子好大的脾气，也罢，这孩子便交由我王府照料”，说着，他宗长歌转过身直勾勾看向陈书，“姑娘以为如何？”
　　陈书怔愣了一瞬后很快回神，宗长歌为人诡谲，若把这孩子交由他，日后生死动荡只怕是难免。
　　虽然此番上京，她自己恐怕都凶多吉少难以保全，但既然她与这孩子有缘相识，她总要尽力助他。荣华富贵从来不是一个人幸运的凭证与根源，平凡在世，安稳生活，远离战乱动荡生死离别，这才是随着年纪渐长岁月教会我们的人生课题。
　　这孩子不能跟着宗长歌，也不能跟着她。
　　“不必了。”
　　也许是陈书的拒绝太干脆，霍弥之和宗长然都有些疑惑与震惊。
　　宗长歌眸光霎时暗下，抿着唇没说话。
　　“那恶霸必受惩治，你不必再怕。跟着我……恐怕白白耽误了你，姐姐把银两给你，你去找个私塾上学如何？如果将来政治清明而你又心有抱负，那你便上京来考官入仕，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但若将来征战四起民不聊生，那你便安心娶妻生子，远离世事过段平凡日子。你说这样可好？”
　　陈书弯腰抚着那孩子的发，笑意温柔。
　　银河撅着嘴还要求情，陡然间被九天带着警告的眼色吓到，不甘不愿住了口。
　　霍弥之这时闲闲插嘴，“小子，跟着女儿家混能有什么出息？不如跟爷走，爷教你如何断案如神神出鬼没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除了宗长歌外，其余众人均不同程度嘴角抽搐。
　　“姐姐，真的不行吗？”那孩子抓着陈书的书，恳求道。
　　陈书唇角微弯，从银河手里接过银两，话却是对着霍弥之讲的，“谢过大人好意，但不必了”，这句拒绝疏离而直接，甚至都没询问过那孩子的意见。
　　宗长歌眉心一跳。
　　霍弥之仍只是笑，倒没较真去问那孩子怎么答。
　　陈书也不管其他人反应，最后轻轻抚了下那孩子的头后，转身盯着虚空礼貌性说了句“告辞”，眼神却没落到任何人身上。
　　宗长然本想拦着，她自觉很喜欢眼前这姐姐，生怕日后再无见面之时，是以想多问些信息，可她还没出声便被宗长歌阻了。
　　她愤愤看着身旁的哥哥，却见宗长歌眸光暗暗，紧紧凝着离开的陈书三人，嘴角笑意冷凝。
　　前方急走着的九天忽然回头望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陡然间九天神色亦是更冷，眼中警告之色明显。
　　宗长歌嘴角笑意愈发大了。
　　“祁怀初，后会有期。”

　　***

　　客栈。
　　小二领着陈书三人上到早被神秘人预订的厢房后便退下了。
　　九天关上窗后冷着脸问道：“那个男子是谁？”
　　虽然没指明问的是谁，但陈书知道他问得不是霍弥之。
　　陈书见他一脸不高兴，暗自吐吐舌，老老实实答道：“他便是宗长歌，这回遇到真是不可谓不巧。”
　　九天的瞳孔猛地收缩，照面一刹他看那男子容貌气度都属上乘，周身气势不容小觑，天子脚下怕只有皇家才养得出这种男儿。但任他识人再准，他也想不到身前这人便是刚带领西秦子民打败西楚、威名赫赫风头无俩的七皇子宗长歌------日后他们将长期相处与周旋的对象。
　　这个对手的确强劲。
　　银河本嚷着口渴在倒水喝，闻言一口茶正正好喷在九天脸上，她一边咳一边瞪大了眼望着陈书：“师姐，他……他长得可真好看，比怀远哥哥还俊。”
　　九天被喷了一脸茶水本就脸色不善，刚接过陈书递的巾子便听见自己师妹对宗长歌犯花痴，顿时脸色黑得像锅底，抹了把脸便要捉着银河教训。
　　银河尖叫着逃。
　　陈书被俩人围在中间转圈，忍俊不禁，连连笑着让他们停手。
　　忽然陈书惊呼一声，一样物事弹到她身上后又委落于地。
　　是一张信笺。
　　三人顿时停下嬉闹，九天神情一凛，拿起剑来到窗户和门边查看。
　　银河疑惑道：“奇怪，刚刚门窗都管好了的，这东西哪来的呢？”
　　陈书倒是很淡定，“不用找，人恐怕早走了”，她捡起地上的信笺，越看眼中冷色越浓，她将信笺递给九天，坐下倒茶，手指纤细指甲莹粉，在玉质茶壶的映衬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不知这宗长歌葫芦里卖什么药，这场赐婚只怕不简单。”

　　***

　　西楚复仇一战败在宗长歌手下，楚皇被晚年丧子之痛激地卧床难起，太子命丧他乡，国内各番势力蠢蠢欲动。楚皇年事已高，这一场病不知能否挺过，楚国内部局势紧张一触即发，若西秦趁此大好时机大举反攻，只怕西楚无力抵挡。
　　是以楚皇派三皇子简苍前往西秦求和。
　　炎炎烈日炙烤了西秦大地近一月，六月的天气连猫狗都懒地动，日日窝在屋檐下避暑。
　　这日倒是突然下起暴雨，孩子们高兴地趁着凉气在外踢踢踏踏四处跑，猫狗跟在身后疯跑着，溅起一簇又一簇泥水。
　　驿站内。
　　一室暖香拂面，冰块融化成水珠低落在玉盘内，皇家驿站自然比外界凉快地多。
　　高盈懒懒放下手中画本，接过大丫鬟清儿递来的帕子净了手，穿上薄纱袅袅娜娜坐到桌前，欣赏着指上殷红丹寇。
　　“什么点了？”
　　清儿低声道：“郡主，申时刚过。”
　　高盈弹了弹指甲，轻笑：“正是好时候。”闻言，清儿放轻脚步悄悄走到门后站着，细细聆听外边动静。
　　高盈满意而笑，抚了抚身上薄纱，快步走到窗边将之一把推开，窗外雨水霎时飘入屋内，雨滴混着室外自然清凉之气扑到高盈脸上，她仰脸，极为享受地喟叹了一声。
　　忽的，一道黑影宛如大鹏般从窗边掠过，往室内投掷了什么东西后又极快地消失不见，瞬间来去连驿站守卫都没惊动，若不是屋内地上那还薄薄透着湿气的纸团彰显着确有此人，否则人定会认为是自己眼花。
　　高盈快步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急急浏览，越看眼中羞涩之意越重，连背后室外雨水淅淅沥沥飘到她身上也没管顾。
　　忽的，走廊里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这走廊极长，按常理若是有人走动必定早能听到响声，但今日甚是奇怪，她们听到时，这人仿佛已行至门前要推门而入。
　　清儿急着低低喊了声“郡主”，高盈心里虽然慌乱，但反应却是极快，箭步冲到床沿躺下，手里纸团胡乱塞到枕头下，倚在床边装作刚睡醒的样娇声呵斥。
　　“放肆，谁敢不问缘由私闯本宫厢房！”
　　门外人推门的动作缓了一瞬，但没被唬住。
　　一声轻笑幽幽而来，声线煞是好听，仿佛揉进了些屋外雨滴的湿润悠远，不必见面便可听出，此人必行为人温润。
　　“夫人好大的脾气。”
　　男子推门而入，仿佛无意般瞥了眼开着的窗，轻轻环视了眼屋子，这才似笑非笑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妻子。
　　高盈身上薄薄的纱子显然湿了，诱惑地描绘女子的身体曲线，倒是不知在窗户边等了多久。
　　皇家驿站等级森严，敢直接推她这个王妃房门而入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她却多此一举地呵斥，无非是在拖延时间掩藏些什么。
　　倒是把谁当个傻子呢？
　　简苍心里嘲讽地轻笑，脸上倒是丝毫不显，眼眸仍带着温柔笑意看着高盈，却不说话，直直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