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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叁(下) ...

  •   低低叹了口气,楚靖溟伸手去拾地上的书,房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
      “娘子,醒酒汤好了。”摇影柔婉的身影从门外闪进来,见她伸手去捡书,忙走过来拦住她,“娘子别捡了,昨天才喝过酒,这会儿一弯腰,头该疼的更厉害了。”说着,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书。
      “娘子昨天喝醉了,又回来的那样晚,今早侯爷出门时也还一直睡着,侯爷便也不许我们叫醒娘子呢。”摇影将捡起来的书放在一旁,又端起碗来递给楚靖溟。
      楚靖溟接过摇影递来的碗,对老侯爷的去向心知肚明,却也只能淡淡问道:“今日原不用上朝的,阿耶去了哪里?”话罢她将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又拿绢子擦了擦嘴。
      “娘子昨夜喝得太多了,也不知在哪儿,竟没听见宫中传来大丧之音?”摇影仍有些疑惑,小心翼翼道,“今天一早宫中便有內官前来传旨,请侯爷入宫守灵去了。”
      楚靖溟虽然早已得知,此时听来仍然心中大恸,却只能忍住,又问:“可是西内苑中那位?”
      摇影点点头,面色稍凝:“正是,內官来传旨的时候我也偷听了几句,恐怕咱们侯爷这些日子都不能回家了。”
      楚靖溟“嗯”了一声,将手中汤盏递回给她,才道:“阿耶守国丧,困无床铺,食无荤腥,我身为其女,怎能不与阿耶同苦?你去找慎书,让他吩咐下去,守灵期内,我便迁入祠堂居住,每日食素,直到阿耶回来。”
      她向来身体不很好,怎能经得住此番,摇影一听这话,便焦急万分的要拦住她,无奈楚靖溟坚决,她劝导不住,只得去禀了唐哲修。唐哲修亦十分震惊,可也劝不动她,去寻湄姨,湄姨却不发一言便由她去了,只得作罢,命人将楚靖溟一应需要之物都抬入了祠堂。
      所幸数日煎熬,楚靖溟虽有些虚弱,却也撑了下来,直到老侯爷归家,她才在唐哲修多番劝说之下搬回了自己房间。

      此时已是近一月后,楚靖溟自父亲回府之后,再没什么理由遮掩自己的悲伤,她又素知过世之人对自己的期待,是以很快恢复如常。甚至搬回闺房第二日,竟带着摇影出府去了。唐哲修担心她身子,想要同去,却被她劝住,留在家照拂同样艰苦多日的老侯爷。
      摇影性子一贯比冷疏沉静许多,总让楚靖溟怀疑是不是给二人起差了名字。她平日里也不喜出门,总央着楚靖溟教她看书,惹得冷疏在一旁笑她,自己就羞红了一张脸。
      今日她跟着楚靖溟出门依旧是怯怯的样子,跟在楚靖溟身后头也不敢抬一下。楚靖溟被唐哲修跟的惯了,也不甚在意,只叮嘱了她跟好自己,便自顾自的往前走。
      可她才出府没多久,后头的脚步声便不见了。她急忙扭过头,就见身后哪里还有那个湖蓝色的影子。
      楚靖溟不禁皱了皱眉头,回过身去寻找。谁料,她刚刚走过之前走过的一处拐角,便被人一把按到墙上,低头就亲。
      那人身上传来的属于男子的陌生气息使她的眼前瞬间袭上了大片的空白,灵活的舌头轻而易举撬开了她僵硬的唇齿,在她的舌间肆意调戏。
      她下意识的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被那人死死攥住了手腕。
      待她恢复了冷静,才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双俊秀生辉,顾盼含情的桃花眼,正笑吟吟的盯着她看。
      楚靖溟不再挣扎,只睁着眼睛,平静同那人对视。那人被她这样瞧着,反倒觉得有些害怕,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唇畔。
      她依旧定定盯着他看,一双漆黑的瞳仁看不出喜恶。
      “怎么?小娘子倒是不生气?”面前这人容貌俊美的近乎有些女气,如珠似玉,檀郎玉貌,笑起来,更是万种风情,风流倜傥。
      “我自当被一不认识的小童咬了一口,何必生气。”楚靖溟拿出绢子默默擦了擦嘴,语气里充斥着淡淡的嘲弄,却是波澜不惊的调子,却随手就将手帕丢去了一旁。
      那人见她如此举动,却也不生气,仍旧是笑吟吟的,还弯腰捡回了他的帕子,手指摩挲着上头的攒枝海棠、他另一手还拿一把黑绸银丝云纹描金漆柄团扇,只消一眼便知是万金之数:“小娘子的嘴巴好生厉害。”
      “郎君的举止当真轻佻。”楚靖溟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唇角含笑,声音却是冷冽的。
      “小娘子的相貌天下无双。”
      “郎君的风流举世难寻。”
      针锋相对,二人话语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小娘子可是生气了,当真失礼,在下这里,给小娘子赔不是了。”将手中宫扇摇了摇,男子的声音算是十分好听,却总是掺着满满的轻浮。
      楚靖溟急着摆脱他,听他这样说,忙笑道:“不劳郎君大驾了,我不曾生气。”
      “那怎么行,在下定要奉上一份大礼,向小娘子赔罪才行。”他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直搅乱了夏日里闷热的风,“况且,方才在下便觉得小娘子似有什么悲伤心事,若是在下这份大礼能搏小娘子一笑,也算一件美事。”
      楚靖溟忍不住便想发作,却忽的想到了什么,心中暗自一笑,随即温柔道:“郎君是说,要送我一份大礼吗?”
      那人见她此状,执扇子的手微微一顿,却不改一张春风面,桃花靥:“小娘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在下便是,在下自当竭尽全能,为小娘子达成所愿。”
      “那好,我就说一说与你听。你可知道梦回阁么?”楚靖溟忽然掩唇而笑,眼光是一闪而过的狡黠。
      “……自然知道。”
      “梦回阁里,有个姑娘唤作子雨,是我一位好友的红颜知己。我感念他二人的情意,一直想救她出苦海,只苦于身份至今未成。劳烦郎君,亲自去替我赎她出来可好?只是有一点,郎君可千万不要提起,这位子雨姑娘,与我,与我那位友人,有什么关系。不知郎君,能不能答应我?”她一双墨眸此时眸光婉转,脉脉含情,直看的叫人想要陷下去。

      楚靖溟找到摇影时还忍不住的想笑——那个人听了她说,极干脆的便答应她,去替她赎子雨出来,还再三起誓,绝不向别人提到她的名字。
      当真是个傻子。
      梦回阁乃是烟花之地那人应该清楚,可是子雨,不过是那里一个干粗活的丫头,也难怪那人不知道。
      只是,她却从杨小环那里听来,这子雨的相貌,在长安城内算不得第一丑,也必是第二了。倘若这样一个风流潇洒之人发现自己要赎的,不过是一个貌赛东施的粗使丫头,脸色,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好看呢。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轻笑出声。摇影见她心情突然难得的变好,不由觉得奇怪,想开口问一问,却因是在自己跟丢时发生的事,到底没敢问出口。
      楚靖溟已有数月不曾见过李四了,她今日本来只想在坊中转一转,并没有往太极宫去的意思。只是刚刚戏弄那轻佻公子时,在他腰间瞧见了一块腰牌,她便想去打听一下这人的身份,若是真的得罪了什么显贵,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况且,即使她不喜李四待她之心,可二人每每一同聊天,必是十分投机,志趣相投,到底,李四也算他一个知己吧。
      于是她带着摇影坐车往太极宫去了,说来她最初入宫去的理由已然不在,可如今她一路前去,却恍惚还是旧日时光,有一位老人,在寂寂深宫中等着她。车子在延禧门前停下,楚靖溟带着摇影步行入内,还不忘低声叮嘱道:“这里不比外面,你没和我一起来过,一会儿要紧紧地跟着我,否则万一冲撞了甚么人,可不是我能担待的了得。”
      摇影脸上更红了一些,小鹿似的眼睛迟疑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楚靖溟这才放心了些,回过头接着往前走。但仿佛生怕身后人跟丢似的,她的步子慢下了许多。
      自打她认识李四之后,进入东宫一向轻松,她又对这里早已熟稔,走起来自是轻车熟路,摇影紧紧跟在她身后,半步不肯落下。
      便这样绕来绕去走了几圈,楚靖溟在一处旧亭子旁停了下来,静静的站着。
      摇影立在她旁边,吭也不敢吭一声,头低着,一点不敢东张西望。
      不多时,只听一个温和如春风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楚,你怎么来啦。”
      楚靖溟头也不回,只直直望着面前的亭子,笑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李四疾步走来她的面前,面如冠玉,眸若寒星,笑容清俊,一身寻常布衫竟叫他穿出了几分贵气。
      “当然不是,你堂堂侯府的千金,自然是想来便来了。只是今日,怎么带了这样好看一位姑娘?”他侧头看了看摇影,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摇影的脸更红了几分,头也快低到了胸前,楚靖溟也看看她,略带几分无奈道:“这是我贴身的小丫头,唤作摇影,做事情十分稳重,只是性子过于腼腆了些。”说罢,她伸手将摇影拉至李四面前来,温和道:“摇影,快见过李侍卫。”
      摇影这才稍稍抬了抬头,看了看李四,只见男子一双灿若星辰似的眸子满是笑意的瞧着她,她只觉得胸腔中一颗活物跳得越来越快,几乎便要从口中跃出,连说话也说不好了。
      “摇影……见,见过李郎君。”手指紧紧地绞着袖子的一角,她的耳旁嗡嗡作响,只觉得世间所有的光芒,尽在李四身侧了。
      楚靖溟同李四闲聊时把摇影支去了一旁,摇影似乎有些不情愿,却到底还是红着脸一个人远远立在一旁。
      大明宫的夏天像是在雪白绢布上画下了一道朱砂印,明艳而绚烂。这时已将近七月流火的时节,凤凰花缀满枝头,如同燃遍天际的火焰。也有些不知名的花热闹的开着,五彩斑斓,尽是盎然之意。
      “我这次来,还想同你打听一个人。”香气四溢的风纠缠过她的发尾,在她唇边染上薄红的笑意。
      “是什么人?”李四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她,声调却依旧平静温和。
      “宫里可有什么男子,长一双桃花眼,总穿一身紫衣,拿一把宫扇的。”猛然想起,两次见到那个人,似乎都是穿一身浅紫色长衫,更显多情。她费了半天劲,终于还是将行为轻佻几个字忍在喉中。
      李四听了楚靖溟的问话,侧头想了想,才道:“你说的,怕是燕王了。几位有封地的王爷里头,只有燕王如今在长安养病。太子和四殿下虽然也在长安,可是我听你的描述,却是不像。”
      “燕王?可是五皇子燕王殿下?那样的人,竟是一个皇子?”她不禁疑惑,接着问道。
      李四点点头,颇有几分漫不经心:“他生母德妃身体一向不好,是以这位燕王,自小便养在长孙皇后膝下,与太子和越王一同教养。”
      楚靖溟不禁恍然的点了点头,忽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他叫什么?”
      “李佑,字荫之。”李四听她问及李佑,有些奇怪,又瞧她的神情,不由开口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倒问起他来了?”
      “没事,只是前日偶然听人说起他罢了,长得一副潘安貌,笑起来极是风流俊美。”楚靖溟摇了摇头,不由暗暗咂舌,又思及他在国丧之中便如此荒唐,冷笑道,“不过我瞧着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国丧之中,尚如此放浪形骸,平日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李四面容却依旧平静,未置可否,只疑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他得罪你了?你这般生气?”
      楚靖溟这才意识到失态,忙颔首笑道:“不曾,我不过今日来时,一不小心听见旁人议论了几句,又兼之见阿耶守灵多日,形容憔悴,这才有几分忿忿。”
      李四不再答话,只悠悠盯着她,目光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楚靖溟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只侧头望着天空。
      过了一会儿,李四才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笑一声,道:“这些话,对我便罢了,可不要对着别人再说了。”楚靖溟见他松口,便也赶忙应了,扯起别的话题与他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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