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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壹(下) ...

  •   楚靖溟随父亲回到长安是在贞观七年的春天,这时她对长安已没了更深一些的印象,抑或是她不愿有这更深一些的印象。该记住的东西和该遗忘的东西,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不知是蒙了眼睛还是蒙了心,她不愿去细思。
      那时的长安已隐隐有了盛世的影子,明君和忠臣一点点勾勒出的图纸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百姓的笑脸一日日的灿烂起来,可楚靖溟看见长安的第一眼还是觉查到一阵阵的森寒之意。
      是因为太过干净——干净的像是她走出的地方,当真只是一场虚妄的噩梦。
      她像一只怯懦的孤鸟对长安这个她自愿走进来的金笼子又爱又恨。
      可是仔细说起来这个笼子里并不只是她自己,有的人一早在那儿,有的人后她进来,可是偏偏是这些人含着笑为她缠绕上一条条锁链,她既不情愿,却又心甘情愿。
      心如坚冰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有些人偏偏就有那样的本事,一个动作一句话,就钻到你的心窝子里,到最后千刀万剐都找不出踪影来。
      楚靖溟在两年后的春天尚不知道宇文长庆对她来说是另一根链子还是一片羽翼,她亦不知道胸腔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是为何物,只是她在那个清冷月夜从钱万三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仿佛追着他又被他所追。
      皆是些爱恨不得的执念。
      隔日一大早楚靖溟动身去了太极宫,前日里李四约了她去放风筝,她这些天一直往泉湖镇跑,几乎就忘了这事。
      李四自称是东宫的侍卫,可是这一点楚靖溟从来不信——他的气度举止纵使寻常布衣也掩饰不住,举手投足间哪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侍卫所有。然而楚靖溟却并不点破,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反而不如从前自在随意。
      算来她与李四相识也有些年头了,从她第一次绕路东宫东面前去西内苑请安遇到李四,到如今也有两年多了。她之所以入西内苑,正如她之所以回长安,皆因宫中有一老者,病榻之上对她父亲的万般愧疚,和对她的百般牵挂。
      后来她常常碰见李四,不知是偶遇还是刻意安排,总之就那样熟络了。李四大她三四岁的年纪,为人温文亲切,面目生得也英俊,并不是个叫人讨厌的人,她也愿意交他这样一个朋友。
      楚靖溟未至延禧门,李四便远远瞧见了她,朝她走了过来。
      “阿楚,你来的倒早。”许久没见,李四仍是那副样子,气宇轩昂,面如冠玉,眸光炯炯,唇角含笑,然而一双眼睛里却隐隐藏着锋芒,露出点微薄的寒光来。
      楚靖溟回以一笑,明媚如春光,温和似柳絮,说道:“不如你早,李四,你天天这样玩忽职守,将东宫的规矩置于何处?”
      “为博美人一笑,李四可不顾性命。”闻言,李四唇边的笑意更浓,他一双眸子忽的明亮如同天上星辰,楚靖溟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见自己的影子。
      然而她却颔首避过他的目光,只低头去瞧着自己杏色的裙角,依依笑着:“油腔滑调,总没个正经,难怪这么多年你还是个小小门卫。”
      “说起油腔滑调,那也总要有可以油腔滑调的对象才是。”李四的语气却丝毫不变,依旧是春风般的温和,叫人不由得心生暖融。
      她忽而又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你这话我听得倒是十分奇怪,不知道你是赞我还是谤我。但我这个人一向大度,既然你之前夸过我,我也就不同你计较。”
      李四笑出声来,赞赏道:“是了,你最大度。对了,近日怎不见你去西苑了?”
      楚靖溟神色一滞,只道:“故人之故罢了,只是我想问你,你久在宫中当差,可知太上皇的病究竟如何了?”
      一说到太上皇,李四的笑容不易察觉的僵了僵,然而随即便神情如旧,道:“太上皇久居西内苑,我不过是东宫中一个小小的门卫,如何知晓?”
      楚靖溟点一点头,暗自伤神,神情添了几分不自然的复杂:“这倒是了,只是我听闻太子殿下正月大婚,也正是为太上皇冲喜的,且太子妃仁孝,亦尝尝尽孝膝下,想来太上皇心里高兴,病也自然很快就好了。”
      李四眼底涌上一层微薄的恍惚,楚靖溟瞧不真切,也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只听李四说道:“是了,太子殿下婚事,的确是东宫之中第一大喜。”说罢,他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却是不愿再提这事。
      楚靖溟见他此状,也是知趣的转了话题去,两人边走边说,也不知不觉就到了长安郊外。
      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春意浓时,长安城外自是一片盎然意趣。翠未到极致,艳亦未到极致,便是这将浓未浓的春色,令人心旷神怡,不由神往。
      正在楚靖溟惊叹着盎然春色之时,李四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只风筝,那风筝做成鸿雁的样式,精致极了。
      楚靖溟心里瞧着高兴,却不表现出来,只低声问:“怎么选了这么个样式?”
      “你上次说,鸿雁是志向高洁的鸟,你最喜鸿雁高飞,渺万里层云,不受世事牵扯。”他朗声道,声音在四周荡漾开来,如一片温润的水波。
      楚靖溟到底是孩子,再抑不住心中的喜爱,拽着李四的衣袖急急忙忙想将这风筝放上天。李四看她笑,自己也笑,满脸的宠溺温柔。
      当鸿雁翱翔于天际,楚靖溟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宇文。
      宇文说过踏剑比骑畜生踏实,他御剑乘风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同振翅高飞的鸿雁,白袍迎风,恍若谪仙。
      她不禁失了神,几乎忘记了自己正扯着风筝跑着,丝毫也顾不得了脚下。直到李四唤她,只是为时已晚,她被一块石头绊倒,直直便要摔倒在地。
      急忙闭了眼睛咬紧了牙,却迟迟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睛,李四俊朗的面容近在眼前,她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瞬间红了脸,挣扎着就要起来。然而脚踝处传来的刺痛却偏偏不叫她如愿,疼得她一阵抽气。
      “怎么了,摔到哪里了?”李四焦急的声音直入耳畔,他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肩,“怎么这样不小心?”
      楚靖溟摇了摇头,见到对方眉头紧锁,不由哑然失笑道:“崴了脚而已,瞧你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啊。”说罢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风筝已经不见,只看见一根断了的丝线。
      “呀,风筝断了。”她连忙推开李四站起来就要去寻风筝,却险些又要摔一跤,李四一把拉住了她,神情也变了变。
      “已经崴了脚,还要这样不小心吗?”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透着几分温柔,竟还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风筝断了,我回头再为你寻一个来便是。”
      楚靖溟闻言回过头静静瞧着他,一双眼睛漆黑看不见底,她忽而又笑了,道:“不用了,想来鸿雁,必是要自由自在翱翔天地才是,这样拿丝线束缚住他,反而叫他不自在了。”
      说完,她转回去望了望几乎已经消失的鸿雁,再没说话。
      回去的时候是李四一路背着她。他的后背宽厚而温暖,步子沉稳缓慢,他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想逗她一笑,她却并不领情。
      终于,他叹了口气,柔声道:“是我不好,约你出来放风筝,却让你受了伤。”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心不在焉的。”她的脸埋在他的背上,声音低低沉沉的。
      “你别不高兴,你不喜欢放风筝,下次我带你去玩别的。”他依旧低声劝着她,不时侧头去看背上的她。
      楚靖溟不知道哪里有种薄凉的寒意一点一点漫上来,只闷闷道:“……诺。”
      李四却半点未察觉似的,温软着声音继续道:“我在药藏局里有几位相熟的医工,背你去那里看看,上了药就不疼了。”
      “嗯。”倦倦地伏在李四背上,她此刻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她心里满满都是那只鸿雁风筝飞走的样子,一阵一阵钝钝的疼。
      并不是没有失去过什么东西,她对这种事情本应麻木,她是明白的,越是对什么东西有执念,便会越患得患失,若是得不到或者得到了又失去,便会越痛苦。她是明白的,所以很少执着于什么,她绝不该像这个样子,仿佛失了魂落了魄,宁可不惜性命。
      长安城的春天一派明艳景象,繁花似锦,飞絮含情,她的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阴风长啸,冷草寒潭,灰色的远山在夕阳下连成一片惨淡的剪影。
      只一个洁白干净的背影,却是如何暖都暖不热的冷冽。
      那么冷,那么孤独,根本想像不出来,他是如何一个人走过那些漫漫长夜的。
      她之前只是一心一意想看看宇文笑起来的样子,现在却莫名多了些别的想法。她想,给这个人一点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不想看着他,就这样一直冷下去。
      为了什么呢,大概是……
      “李四,你说,人不想笑的时候,可不可以不笑?”
      没想到背上的人会忽然开口,李四不由得愣了,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行啊,人这辈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一步错,就是万丈深渊,分毫也马虎不得。”
      果然,就是为了这个。

      李四带着她很是顺利的在药藏局上了药,晚些时候他又遣了人找来唐哲修接她回家,自己在一旁千叮咛万嘱咐,一百个不放心,惹得唐哲修连连回过头看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气的楚靖溟只想骂他。
      待她坐上马车,李四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笑着对她说:“今日到底是我的不是,改日带你到更好玩的地方,一定给你陪个不是。”
      “都说了没事,咱们是好朋友,谁和你计较这个。”她看着他春风化雨一般的笑,竟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再不愿多说,挥挥手示意唐哲修离开。
      直到走得远了,唐哲修才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子,李侍卫可还在那儿站着呢,目不转睛的盯着您看呢。”说罢,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楚靖溟却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冷冷道:“他想看就看着,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关我什么事。”
      “娘子心里明镜似的,自然知道李侍卫待您之心不一般。”唐哲修抿嘴一笑道。
      “别人喜欢我,我便一定要喜欢回去吗?李四比南宫让聪明的多,清楚有些事情不说开最好,若是说透了,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楚靖溟一手支着头,阖上眼睛,语气冷淡。
      唐哲修低笑一声,道:“娘子才貌双全,名动长安。”
      “这种话,唐管家你也好意思对我说出口么?况且,我如若真好,却偏偏有人总与我过不去……”她心里想起了宇文,又是一阵憋闷的难受,不再与唐哲修说话,歪在轿子上养神。
      唐哲修在一旁偷偷看她,少女的面容算不上绝世,至多称得上是中上之姿,多年的羁旅漂泊更是为她添上好些憔悴神色。弱柳扶风在唐朝并不怎么讨喜,然而即使这样,少女的眉宇间,那种坚定刚毅的神情,却从未消失。
      唐哲修自成为她的管家已有五六的时间,这五六年来的朝夕相处,早已使他对她的个性知之甚详。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滴泪水他都比旁人了解,比其他来之前从话本里了解到的那些世家娘子,楚靖溟却是更加真实的存在,真实的有时候他甚至能对她的悲喜都有了情感上的共鸣。
      他们几年前相识于一个误会,那个误会曾险些使唐哲修身陷囹圄,可是如今,他却感谢上天使他邂逅了那个误会。

      楚靖溟回到家中便直接进了自己的卧房,老候爷知她做事一向有主见,只在门外叮嘱了她几句,并未多说。倒是唐哲修,跑前跑后,折腾的好不热闹。
      楚靖溟嫌他太吵,就让他去隔壁请柳云瑛来,她的脚一伤,找柳云瑛也有了由头,只是便宜了钱万三。
      柳云瑛是个急性子,听她受伤,风风火火便赶来了,见到她就急急忙忙要瞧她的伤,也不顾唐哲修还在,搞得她哭笑不得。
      唐哲修识趣的就要出去,临出门楚靖溟又觉得哪里不妥,叫他再去请杨小环来吃饭。杨小环同柳云瑛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后来自然也与楚靖溟交好,三人的关系便说是亲如姐妹也毫不为过。
      闹腾了半天总算安静了,楚靖溟才拉着柳云瑛的手,同她闲聊起来。
      柳云瑛仍是一身鹅黄色的衫子,身材高挑纤细,不配环钗,不施粉黛,柳眉杏眼,格外清丽。
      “我方才听你让唐管家去请小环,怎么,你竟没有一同叫了她来?”她坐在楚靖溟身旁,疑惑的看着离开的唐哲修,不禁开口问道。
      “小环那个快嘴,但叫她来看我的伤,不出半日,全长安都要知道。也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多半可以塞住她的嘴。”她笑一笑,扯过她的手道。
      柳云瑛有些责怪的瞧一瞧她,亦笑道:“小环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也别怪她,她这样倒是可爱。不过你若是不告诉她,可要让她伤心了。”
      “你总想着别人,旁人都是好的。”楚靖溟抬眼看着她,见她眼下隐隐一片青紫,面色也苍白了些许,不觉感到心疼,在心里暗骂钱万三。
      “你可是怪我不想着你,这你可冤枉我啦,我听你受伤,可是一刻不停的跑过来的。”柳云瑛一笑,摇了摇她的手,像个孩子似的。
      “我是怪你不多想想自己。”伸出手理了理柳云瑛家颊边的碎发,楚靖溟低低叹了口气,“小环是越来越丰腴,你怎么就越长越瘦了呢。”
      柳云瑛闻言一楞,转而笑得愈加明媚:“我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的,左右着也只能羡慕小环。行了,别说我了,你今日去太极宫了么,有什么好玩的事说来听听。”
      “但也没碰见什么有意思的事,只是今早看见吏部的董尚书,不知有什么好事,笑得很是舒心。不知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董尚书平日里见了谁都总板着张脸,今日倒是奇怪得很。”说着,她偷偷抬眼去看柳云瑛的反应,见对方明显一怔,她已是心知肚明了。
      听到她的话,柳云瑛果然沉下了脸色,冷冷道:“哼,董尚书怕是要嫁千金了,也难怪他高兴。”
      “这要怎么说?”她装作不解其意,只低低笑着问。
      迟疑了片刻,柳云瑛才重重叹了口气,道:“阿楚,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同你说。”
      楚靖溟心知已步入了正题,却仍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道:“云瑛,你我之间,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柳云瑛低低叹了口气道,神情显得愈发委屈:“阿楚,我前日,瞧见小钱和董家的娘子在一起了。他有他的生意要做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我看见了却还是觉得难受。”
      楚靖溟笑意更深,握一握柳云瑛的手,柔声道:“因为你喜欢他呀。”
      “是呀,因为我喜欢他,可是……因为我喜欢他,想让他时时刻刻在我的身旁,不愿意他同别的女子说话,阿楚,有时候我甚至连你的醋都要吃。我……阿楚,他会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我啊。”
      柳云瑛像个孩子似的低着头喃喃道,不知是在说给楚靖溟听,还是说给自己。
      楚靖溟听着她说,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紧紧拉着柳云瑛的手,软声道:“不会的云瑛,他也喜欢你,你在意他,他会很开心。”
      “可是我……”柳云瑛的眼睛红了,却死死不肯掉下泪来,她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像男孩子,此时流露出小女儿情怀来,竟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小钱告诉我,他可以负天下所有的人,独独不负你柳云瑛。”
      男子的背影在皎白的月光下,挺拔而俊朗,却是说不出的温柔。
      “我钱万三对旁人皆可以花言巧语左右逢源,唯有柳云瑛,我绝不诓她。”一字一句,言犹在耳,坚如磐石,至死无悔。

      吃饭的时候杨小环总来得准时。见到柳云瑛扶着楚靖溟出来,又是一阵诶呦诶呦的,恨不得哭天抹泪好像楚靖溟的脚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一样,楚靖溟无奈的伸出手去弹她的脑门,她就嬉笑着的跑开去。
      三个人一起吃完饭又聊了许久的天,嘻嘻哈哈的时间也过得快些。柳云瑛神色如常,开朗豪爽的样子,仿佛她与楚靖溟之前的对话根本没发生过。杨小环倒也没对楚靖溟吃饭时才叫她来多心,长安城里大街小巷的各处异闻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如既往的有趣,逗得楚靖溟和柳云瑛笑个不停。
      快到晚饭时三人才散了,那两人临走前楚靖溟冲柳云瑛使眼色,示意她别忘了钱万三的事,柳云瑛笑着点点头,她这才放心的冲两人挥挥手,看着两个人离开。
      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又觉闲得无聊,便让唐哲修把钱万三送来的梨花古琴拿了出来。
      那琴当真是好琴,从音色到手感无不是一等一的。她心想钱万三也真是下了血本,又暗自为柳云瑛感到高兴,这样看来,这次她也算不辱使命了。
      只怕是因为这脚伤,她要有好些日子,都去不了泉湖镇了。楚靖溟心里一阵莫名的失落,昨日与宇文不欢而散本就让她心情抑郁,如今又要许久去不成,更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宇文。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手边的琴,心里想着的全是那个银发金眸白衣胜雪的人,想着他说的那句话。
      既然不是真心想笑,又何必时时笑给他人看。
      楚靖溟心里清清楚楚,以她的身份,今时今日的处境,怎么能真的如宇文所说,说到底,李四的话,才更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一步错,步步错,当真是分毫都乱不得。
      她不傻,自然明白,保全自己,保全自己重要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自四岁起离开长安,便深知自己背负着怎样沉重的命运,而在漂泊多年之后重回长安,她更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老侯爷虽位居王侯之位,却不过是一副光鲜至极的花架子好看,可即使这样却仍有许多人虎视眈眈不肯放过。
      更何况,她与这天下一无上尊贵之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她并非没有想过报仇,也并非没有想过站在那人面前,怀着平生意气,将胸中恩仇尽吐为快,如古书之中所载侠士,刀斧加身面不改色,只为求得心中的答案。
      可她并不能做到,在无数个咬碎银牙和血吞,闭目不寐辗转反侧的夜里,她终于想得清楚,她最恨的,应是知晓一切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正如一夜夜梦回当日,父兄之血就洒落在她眼前,而她能做的,不过是躲在母亲怀中,放声哭泣罢了。
      而到如今,当她再次回到从前拼命逃离的囹圄之中,力所能及之事,也不过以一笑带过心中所有过往。
      生生的讽刺,透入骨血的麻木。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才是最大的奢望。
      暮色四合,云间的最后一抹残红映在她苍白的指尖,恍然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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