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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子御诏,封帅出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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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言沉默了许久,重新回过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将失控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起来吧。”
她面带微笑,但脸上爬满的黑色纹路却让她笑得有些瘆人。
狼毒犹犹豫豫站起身,又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主上,你的脸……”
“无碍。”虞卿言摆摆手,转而问起了另外问题,“方才那边的烟花,是你叫人放的?”
“是。”
她垂眸沉吟,又抬了下巴,“那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屋里去了,木门咯吱一声关闭,只余下满院的零碎箭头被丢在地上,但片刻后,几道黑影闪过,地上再无箭头,外头又重新恢复了干净模样。
虞卿言在屋里点上了香,味道是极其淡雅的桂花香,沁人心脾芳香四溢。她坐在桌前斟上一壶茶,茶有些冷,随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被送入腹中,好歹是稍微缓解了毒性,也让她脸上的那些骇人纹路褪下了些。
狼毒跪在她脚边,仰着头,一双眼睛闪着仰慕的光。
“世子身边已经安排了人过去盯着,一旦有什么万一,他们会处理好的。昨日吴王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洛阳城不会再待,要一路打去建康,有建都称帝的意向。”
虞卿言嗤了一声,“称帝?我这好叔叔真是胃口不小啊,陛下这边还没选人去打他,可就迫不及待想当个安稳皇帝了。”说着,她手指抵住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我师傅那边怎么说?还是不愿意过来?”
“那倒不是……”
狼毒犹豫了一下,“郭先生最近身子不怎么好,病情总是反复,浚稽山那一块实在是不太平,但郭先生迟迟不肯离开。属下劝了好久,先生好不容易才同意过来,只是还要再等些时日——属下怕您等得着急,所以就先赶过来复命。”
说这话的同时,他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是在犹豫一些话究竟要不要讲,但虞卿言闭着眼,也没注意到他神情变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只有这些?”
狼毒咬牙,突然低下头去,“宫内的探子已经打听到这次平叛的最佳人选了,说是陛下要升散骑常侍黄卫功做都统,羽郎将成天航为参领。”
“好事。”虞卿言懒懒抬眼,“这两个人都算是陛下身边的亲信,派出去跟六叔打,定然会拼尽全力狠狠打上一场……”她悄悄打了个哈欠,“不过统帅没动静吗?”
“有的。”狼毒将头埋得更低,有些惶恐开口,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复述一遍,“特封成王为骠骑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取反贼首级回朝复命。”
虞卿言哈欠刚打了一半,又被这消息给惊得咽回了肚子里。
“让我爹去?”
狼毒垂首不敢言语。
这样的意图明显到傻子都能看出来,虞卿言自然也不例外,不过略一思索,她就差不多猜到了皇帝此举究竟是为何。若御诏真如此,那她父亲便要陷入两难境地,成功失败皆不可,进一步退一步都无路可走。
她双手遮脸,眼角透露出难得一见的疲惫之色。
“罢了。”她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狼毒有些担忧地开口,“主上……”
“下去。”
见她似乎真的不想再多听,狼毒只能站起身,无声无息地退下,顺带着还十分体贴地将大开的窗子给合上。
听着周围真的彻底安静,虞卿言缓缓低下身子,沉默着趴在了桌面上。
胸口的闷痛虽然已经减弱许多,但还在持续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而这种要命的痛楚,从她当初喝下那杯掺了毒的酒之后到如今,已经持续了七年之久。
七年,整整七年。
每当这毒发作一次,她对那个罪魁祸首便要再多恨上一分,七年来堆积的怨气,几乎已经快要让她忍无可忍。
虞卿言抓紧了桌上的布衬,一双眼睛被怨气烧得通红。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她要夺走那个人的一切,让对方感受一下曾经拥有的东西尽数失去的感觉,究竟是何等的痛苦,然后再亲手杀掉那个害她落入如此境地的畜生。
不单单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这么多年饱受折磨的家人。
准备了这么多年,只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
到那时,她定要整个大周——
天翻地覆。
*
次日,天刚蒙蒙亮,成王府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管家马伯看清来人身上衣衫之后,立马便派人赶快进屋通报,小心翼翼地将人请进院里没多久,便看见二小姐带着下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实在是稀客呀刘公公。”虞卿言笑着在来人面前站定,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疲惫,“今天这是刮了什么风,竟把您这贵人给吹到我们府里来了?”
“哎呦,二小姐您这样讲,可真是折煞咱家了……”刘德全也微笑着赶忙拱手,“贵人二字咱家可是担不起呦。”
身为周天子身旁最得宠的宦官,刘德全在升为大内总管的日子里,听过的奉承话也实在是不少,所以他只是表面上客气几句,心里头却不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太过夸张。
“公公这大清早就过来,想必也是累了,不如进去先喝杯茶。”虞卿言笑眯眯地请人往屋里进,随口扯了几句闲话之后又问:“我爹他还留在宫里吗?”
“王爷这会儿正和陛下用膳呢,估摸着下了朝才能回来。”刘德全否了对方要带自己进屋的邀请,又往四周望了望,“怎么不见王妃和三小姐出来?”
“公公莫急,我娘昨夜有些受寒,所以出来的慢了些,并非故意怠慢公公,卿玉这会儿估计是正在梳妆打扮呢,下人已经去催了,还请公公千万莫怪。”虞卿言面不改色地撒谎,“只是不知公公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刘德全端着架子,笑出了一脸褶子,“二小姐呀,咱家今日到访,自然是有事才来的,您瞧——”他抖抖袖袍,故弄玄虚地把里头东西露出了一半给她看,“这不,陛下御诏,您可催催王妃吧,咱家还等着念呢。”
看见那藏在官袍里头的明黄卷轴,虞卿言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便想到了昨夜听来的那些话。
她先一步躬身跪下,手掌平举至额前,听着身后一阵跪地的声音,她垂眼,双眸无波无痕。
“成王二女虞卿言恭请陛下圣旨——”
刘德全平托着明黄色的卷轴,目视前方,只等院内人齐。
虞陈氏和虞卿言总算是姗姗来迟,见了院里这般阵仗,便也提裙跪在最前方的虞卿言身旁,做了相同的动作之后,开口迎旨。
底下的人跪了一排,刘德全面带笑容,满意地轻轻颔首,便要准备抖开卷轴念出其中内容。但他还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且慢——
身穿红褐色襦裙的虞卿如正巧刚到门前,她急匆匆下了马车,也来不及整理自己略有些散乱的发髻,一路小跑着跪在正中,和其他三人并排俯身。
这下,人终于算是全部到齐了,刘德全缓缓打开卷轴,浑浊的双眼忽然间变得犀利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王虞臻乃朕身旁股肱之任臣,学贯经史,为社稷之光。如今祸乱已至,反贼意图乱我大周,居心叵测,朕心甚疲。此,特授虞臻为骠骑大将军,掌管十万大军往反贼处,定荡平其乱。谨记克忠报国,威振四方,除去乱臣贼子以洽朕意。钦此——”
虞卿言听他念完,心里道了一句果然如此,她面无表情地叩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是一副笑盈盈模样。
“请起罢。”
刘德全把圣旨交给虞陈氏,顺手把人给扶了起来,“王爷那边已经领命,不日便要启程,王妃娘娘若有什么话要交代,等王爷下朝归来便是了,咱家这就要走,娘娘留步。”
“如此,实在是辛苦公公了。”虞陈氏扬手招呼旁边托着一方小木匣的丫鬟上前,“这里是前些日子得来的南海夜明珠,还望公公收下,也算是王府的一番心意。”
刘德全装模作样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笑眯眯地把东西收进怀中,一点也不觉得受之有愧。虞卿言跟着出去送人离开,看着马车慢悠悠驶离王府大门,立刻听到旁边人松了口气。
她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虞卿玉,得了对方一句“你看什么看”,然后气呼呼甩袖走人。
“真是没大没小。”虞卿如瞥了她背影一眼,有些不满地和虞卿言交换眼神,沉着脸转身离开。
而她重新回头向着虞陈氏,见到对方也正在盯着自己看,便躬身行了一礼,恭敬喊了声:“母亲。”
虞陈氏目光沉沉盯了她半晌,也不说让她起身,好像是在故意为难她似的,就让她那样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而虞卿言也躬着身子坦然任由她看,对方不说起,便绝对不抬头。
然后便听到虞陈氏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念上一句“行了”,接着又道:“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周围的下人们关了门,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虞卿言紧跟在母亲身后,随着她七拐八绕,然后绕进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偏房。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简单的桌椅摆在那里,虽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但也更是显出这个屋子是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虞陈氏等她进去之后便拉上门闩,将屋门反锁,随后去了角落,拉起盖在墙上的美人图转动花瓶,一条暗道便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些动作做得无比熟练,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一看便知不是头一次了。虞卿言知道,这条暗道通往的方向正是她院内的那个佛堂,所以她也没出声质疑,只是低了头跟着虞陈氏往里进。
二人身影消失在房内,不过片刻,黑漆漆的暗道便再次无声无息关闭,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