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有磬》桥三

2、有约

　　一出门，我就拔足狂奔，直到拐角处，我扶着墙大喘气，一掏口袋，昨夜果然是真的，他是真的，阳光投过纽扣照在我的脸上，可是，连名字也不曾有。
　　坐在家里吃早饭，边吃边听继母的数落，我早就麻木，照吃不理，父亲餐桌上的报纸我顺手拿了过来，头版头条是日军城中的情报局被洗劫一空，准备全城大搜捕，抓出产党。看到这里我仿佛觉的昨夜的他就是共产党，这也许是他做的呢，也许不会再遇见，但那又怎样呢。
　　我从来不信缘分，只知道因果报应，长期压抑的家庭让我很难对别人完全信任。咬着笔头晃着腿，我闭上眼睛想象他的模样，他是什莫样子呢？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高鼻梁还是塌鼻子，是… 哐啷哐啷，竹窗被风吹起来，声音让人心烦，然而当我走到窗前，微微掀起的窗户之下是一双手，我惊呼出来，马上合上帘子，心有余悸，马上继母的吼声和高跟鞋声就传来，我急忙道：“没事，有老鼠，被我打跑了。”继母素来怕老鼠，一听我这麽一说，她的脚步生就渐行渐远了，这是我才小心的拉开竹窗，那人一身狼狈的靠在我的窗下，被碎发挡着的脸看不出死活。我小心的问：“你是谁？”手里攥着一方砚台出了汗。
　　“咳咳，小丫头，让我先进去好不好。”他疲惫的笑着，身体微微晃动，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幽深如墨，似乎有墨鱼在其中流动，我放下砚台，退到窗子一旁，“你先进来吧。”我道。
　　“小孩子，忘性大。”他坐在我的床边揭开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把我白色的床单扯下来做成了绷带，看到我怔住的脸，他轻笑到：“怎么，后悔我进来了，晚了。”我瞪他一眼，马上又取出一床床单，他看着我说：“陈墨，我的名字。”“啊？什么，奥，沈之磬。”
　　“哦？之磬，真看不出来，野丫头。”他看着我，眼里全是促狭之色。我便佯怒道：“如何。”
　　他忽然变了脸色，又问了一遍：“姓沈？沈平暨是你父亲？”我看着他，反应了好一会，才应是。他揉了揉自己的乱发，慢慢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是，不不说这些，我能不能在你这暂避一阵子。”这，我不知道是否该让他留下，一个名字，一段奇遇，连接了我和他，我们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仅此。然而口袋里有一颗烫人的纽扣，灼烧着我的皮肤。我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好啊，只是你要小心，要听我的，不要被发现。”
　　除了名字，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也没有问过，我们像是普通室友，仅仅在晚上看到他从窗子里跳出来，对我默然一笑。我努力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除了饭桌上偶尔的讽刺，无人过问我，我的房间里属于另一个世界，与他。
　　时间渐渐又到了冬天，他还没离开，只是出去的时候越来越久，脸色越来越凝重，但是那笑容没有变。花灯节前夜，家里要宴请客人，喜气洋洋，我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数星星，只有这时我才想起多年未见的母亲，音容笑貌不见，太久远了吧，到如今我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弃我而去。
　　“丫头！”陈墨笑着倚在巷子口，熟悉的笑容在他眼底盛开，我抛开沉重的心思，扬起手来示意，他示意我过去，我回过头看看紧闭的门，看着高高的窗台，闭上眼睛硬着头皮跳了下去，预想到的冲击没有，反而是一双有力的臂膀。“你。”我惊道，“是我太鲁莽了，太高了。”他歉意的笑着，并没有松开手臂，如此尴尬的抱着我，我仍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许久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