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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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你的妈妈吗？”
男孩被我的话问得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默然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会想死呢？”我看见他如此回答，顿时兴奋地说道，“你看啊，就算为了你母亲，你不也应该好好活下去吗？死了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你说得没错，可我不需要你说。”
卢桓转过头，再一次把脸朝向了作业本上。
我看到有泪水滴在他的作业本上，像是要抹去一般，晕开了黑色的字迹。
“你哭了？”
我沿着他的作业往上看，他苍白的面庞在同样惨白的台灯映衬下，两行清泪如同两道晶莹的糖霜，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悲怆忧伤。
我伸过手去接他的泪水，却看到泪水只在我的手中停留了一瞬，就沿着手的缝隙漏了下去。
就像他的状态一样，不断地往下跌落，却不知道尽头是何方。
他就那样一直哭，从开始时的几滴泪珠，到无声地嗫嚅，耸动着肩膀，再到小声的抽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最后终于放开了嗓子，像是坏掉了的水龙头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不知道哪里说错了，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生怕他去做傻事。
“呼~”
他没有看我，只是用两只手臂遮住了他的脸庞，像是遮住了红色的眼眶，泪水却打湿了整条胳膊。
我看他这样，轻轻地将手心贴在他的背面上，像摸一只受伤的小猫咪一样，轻拍着他两边的肩胛骨。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我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感受着他瘦得只有骨头的背部，轻轻地说道。
“别管我，我只是犯病了而已。”
“病？什么病？”我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但说完后就瞬间明白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哭，我看着我的手随着他背部不断的颤动着，就像是抚摸他的灵魂一样。
我应该不是第一次轻拍别人的背部来安慰别人，但是他的哭声却让我受到一种从心间一直向上扩散的酸痛之感，就像是一条巨大的河流冲向了你的心房，我不知道我以前是否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这是我在人间第一次忘却了我是一只鬼，而感觉自己是一个人。
而面前哭得那么悲伤的，就像是我的弟弟，而我作为一个哥哥，自然是希望他不要难过。
对，作为一个哥哥我会怎么说呢。
“不要哭了，不哭的话，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他还是没有理我，只是把胳膊放了下来，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躺在椅子上了，而是坐起身来，眼睛还是被泪水淹没成一条缝，细长的睫毛粘在了一起，像是抱团取暖一样，躲避着这成河的悲伤。
他望着作业本，从夹克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板白色的药片，八粒里面缺了三粒，还有五粒整齐地排在那里。他熟练地挤了两片药出来，生吞了下去。
“需要喝水吗？”我想从他的书包两侧抽出水杯，但当手从水杯穿过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自己还是那个没有实体的灵魂。
但他好像没有意识到我的尴尬，背对着抽出了杯子，喝了两口后就停止了哭泣，只有肩膀还不断地抽动着。
我看向他放在桌子上的药片，银色的铝箔包装上印着“舒比利”三个大字，下面还印着用量的小字，不断地重复着。
“好点了吗？”我试探地问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放了出来，肩膀就不再抽搐了，转过头，看向我，扯了扯嘴角，像是要冲我微笑一般。
但是他的脸上还挂着半喇鼻涕，却不是像孩子一般破涕为笑，而是一种比哭更难看的模样。
“如果不是真心的笑，以后就别笑了。”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像是自嘲一般地抽了抽嘴角，说道。
“哦，我没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第二句话，但回了我的第一句问，带着轻轻地哭腔。
“没事就好。”我点点头，没有再敢问他什么了。
“那个，”他伸手要去拽我的衣角，手却穿了过去，只好尴尬地停在那里，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看着他哭红的眼眶，笑了笑，我记得我生前是有两颗虎牙的，死后应该也有吧。
“你看到了吧？”
“什么？”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道。
“你不是问我是否爱我的妈妈吗？”
他将书桌上的药片放回了外套内侧口袋，对我说道：
“我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会爱别人呢？”
他说完这句话就突然笑了，不是扯着嘴角的那种笑，而是一种放肆的笑。他放肆地笑着，却比刚才那种笑容更让我难受。
“我说了，如果你不是真心想笑，那就不要笑了。至少，不要对我笑。”
他笑着笑着，就停了，眼泪就又出来了，却只是静静地流着，伴随着他的话语：
“我是个不按时吃药的精神病人。
“这种药叫舒比利，是一种具有抗抑郁效果的镇静型药片。医生给我开这个药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因为我有失眠的症状，而这种药也有可能产生失眠的副作用，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黑夜吗？
“那种，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光，没有力量，没有感觉，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一片大海，不，一个黑洞，他就要吞噬我了，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闻不到，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就会很害怕，就像一个人走没有尽头的夜路一样，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你知道，我是怎么确定自己的存在吗？”
他突如其来地发问让我措手不及。
但他却没有过多地关注我的表情，接着说道：
“我小时候啊，被父亲用破碎的啤酒瓶子打的时候，就习惯伸出左臂去挡，于是左手肘就留下来那种明显的，丑陋的疤痕，就像我的内心一样。
“我呢，就喜欢在黑夜里，拿着钝刀在那些不断结痂又被我划开的伤口上划，越划越深，不断地刺激着里面的神经。
“那真是好玩极了，只有痛苦，才能确定我还活在世上了，因为我感受不到一丝的快乐了。
“你看，像我这种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去爱别人呢？”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冲我抽了一下嘴角，不知道是在嘲笑我的问题，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大概都有吧。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