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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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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桓还在弹琴,模糊不清的琴声让我暂时冷静了下来。
蒋弦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应该和他说清楚的。
我走进门,却看到一个抽泣的身影。
他的面色苍白而无力。
像是个孩子一样,吉他放在一旁。
我瞬间抛弃掉了所有的想法,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对不起。
“我无能为力。
“我弹不出完美的乐章。
“明明以前可以的。
“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的脑海中只有残存的感情,那根本构不成乐章。
“光没了,我就像是在无尽的坠落一般。
“就像鲸落,我看不到尽头。
“也看不见日出。”
他一直在我的怀里抽泣,泪水却打湿了衣襟。
“没事的。”
我只能抱紧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在他哭声小些时说道:
“如果累了,就睡个觉吧。”
“说不定醒来之后一切就都好了呢。”
他在我怀里哭泣着,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最终像个孩子一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在他的床头守了一夜,也想了一整夜,还是没有想到怎么和他说。
后半夜,我破例再一次进入了他的梦境。
我已经好久没进过他的梦境了,我不知道前几天他是不是有做梦,但是我不敢或是不愿再一次进入他的梦境中。
我讨厌无边的黑暗,更讨厌无能为力和事与愿违。
人的潜意识是个不能轻易左右的东西。
这次的梦境是海洋,我来到的一瞬间就发现了。
头顶流淌着淡蓝色的海波,我试着向上游了游,却是触不可及的光。
远处有个巨大的黑影,哪怕我不断的向上,却也一直存在于我的眼前。
我向那儿游去,一瞬就到达了那儿。
可我知道,现实世界也许过了很久。
那是一头鲸鱼。
他就像死了一样,不断地往下沉,没有任何生息。
他的背上趴着一个少年,和卢桓的睡姿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就是卢桓潜意识的主体,游了过去。
少年在我到来后抬起了头,却依然闭着眼。
他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可水却吞没了他的话语。
可他还是一直在说着,嘴巴一开一合的。
过了好久,我才听出来他一直在重复着一段话:
“当一条鲸鱼在海洋中死去的时候,庞大的尸体会慢慢地沉入海底,然后在营养成分稀少的深海里,用自己的死亡,创造出一套完整的、可以维持上百种无脊椎动物生存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态系统,成为孤独海洋里,最温暖的绿洲。
“这是一头鲸给寂静深海留下的最后的温柔,生物学家给它取了一个悲壮的名字叫‘鲸落’。”
原来这就是鲸落的意思啊。
可我突然发现身边的世界变成了无尽的黑暗。
鲸鱼的尸体开始缓缓地腐烂。
我发现那波光浮动的海面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了无边的黑暗。
又要困在这里了,我连忙脱离了梦境。
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微亮,说明周日的黎明已经到来,周末也快要结束了。
可我没想到在我出去没多久他也醒了,清秀白皙的脸庞上,昨日哭红的双眼正对着我仰躺在他床上的脸。
看到他醒来,我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早上好,卢桓。”
我轻声地唤道。
他的身体在听到名字后颤了一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样瞬间绷直起来,连衣服都没套就将放在墙角的琴拾了起来。
像是行云流水一般,他的手弹奏出了我没听过的曲子。
声音纯粹悦耳,我原以为是某种安魂曲,但一瞬间的活泼节奏就像是花朵绽放,太阳初升一般。
在朝阳的第一缕光辉下他的手指变得灵动起来,就像是随着花朵舞动的蜜蜂,指尖有蝴蝶飞过。
在一曲结束后,我看到了他的眼中映出了太阳的光辉。
我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太阳从他身后升起。
“这是……什么?”
我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新曲段,正好和昨天的那一段连在一起。”
“赶紧记下来。”
我连忙说道。
“嗯,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卢桓对音乐的天赋让我惊讶不已。
我又想起了蒋弦的话。
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天才不该属于任何一个人,而该属于全世界。
我想了很多的话,但在看到他的眼睛的那一瞬,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还是做不到,我说不出我终要离开的话。
他已经变成了一束光了,前途似锦,繁花遍地。
我只好安静地离开卧室,不敢再让他看到我的表情。
蒋弦在上午八点的时候准时来到了卢桓的家门口。
“你还真是一分不差啊。”
我吐槽道。
她没有理我,只是让开门的卢桓练一段琴给她听。
卢桓虽然没说话,但兴奋的神情已经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我坐在卧室,但却能听到卢桓惊喜的琴声。
或许这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缘故之一吧。
连生前都注定不是同路人,更何况死后呢。
我在房屋中徘徊着,莫名就来到了厨房。
如果活着的话,我一定会在冰箱里存几瓶啤酒,然后晃到厨房就拿一瓶喝起来。
可我现在看着厨房,却想起了那时的计划。
不知道还能留几天,但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吧,都看了好几周的小说了。
试试吧。
……
周一晚上是音乐类初审,周三周四周五是期中考试,我在卢桓的日历上看到他标注着。
周日卢桓一直和蒋弦在练琴,蒋弦觉得没事后,我就让蒋弦先走了。
原本她打算和卢桓一起去上晚自习,但被我阻止了。
经过昨天的事,我直接和蒋弦说道,让她还是注意点为好,我不确定会不会有第二个愤怒的追求者。
蒋弦也没辩驳什么,只是说周一晚上见。
她也有自己的演奏。
周一的晚上,密集的人群站在了小小的候备教室里。
果然如蒋弦所说的,乐器类最多的就是西洋乐中的吉他了,足足有八.九个独奏的,但这种乐器却最终只会留下一个。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互相聊着天,只有卢桓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
蒋弦也来了,却也只是一直在和她身边的实验班同学们聊天。
后来她上场的时候,我才知道了她不是独奏,还有一个吹箫的男孩一起走了进去。
听这声音,大概是她最擅长的《胡笳十八拍》,因为不到三十秒她就收琴离开了。
毕竟人家只是过个场子。
我听到身边有人用不知是嫉妒还是愤懑的声音说道,但话语中的酸意倒是显露无疑。
她微笑着和她的朋友一起离开,终于在离开的时候,在卢桓的耳边说了一句:
“没问题的。”
我终于看清了那守在她身后男孩的面庞,俊朗的容颜挑了挑眉毛。
这个小动作算是挑衅,我看得清清楚楚,可卢桓却视若无睹。
等待是漫长的,我握紧了卢桓的手,直到他的手心的汗沿着指缝流出来。
“没事的。”
我轻声说道。
他也冲着我笑了笑。
当我和他一起走进表演教室门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应该先进去观察一下敌情的。
茅扬就坐在最左边的座位上,耷拉着肩膀,眼却紧紧盯着我们,似笑非笑。
他面前的牌子是“文体部”。
旁边依次是“学风部”“秘书处”“卫生部”和“广播站”。
我并不明白,但卢桓在看到茅扬后反而停止了手心的颤抖。
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
他缓缓地将琴放好,我便站在一旁,等他弹奏。
他突然嘴角一扬,酒窝一荡,我便听到了第一个音。
“叮——”
接下来是一段快奏,手指像是疾风骤雨一般打在琴弦上。
我突然想起了蒋弦前天为我引入记忆时的场景,天空中的雨滴似乎都是她的古琴,分不清是古琴在牵引风雷,还是雨点在应和古琴。
而卢桓琴音给我的感觉却是奔腾的大海,而这片海域现在正是疾风骤雨,浪潮不断地拍打着岸边险峻的断崖,惊起千层雪。
如果有一阵小船,那还好,可就像是一个不会的游泳的人不幸跌落断崖,好不容易探出个头,又被浪花打入更深的水中。
可如果只是沉沦的话,那便是死寂的音符。但嘈如急雨的琴声还没停,海面上就像是又有一道光,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住一线希望,而眼看就要抓住时,却又被更大的浪潮打入海中。
来来回回,就像是上帝用一根绳子拉着你在水中沉浮一般。
莫名想到儿时将蚱蜢绑起来也干过类似的事——放在水瓶里起起落落。
可就像是抓住了一条浮木,在你被波涛汹涌玩弄得要死的时候,你却忽然浮在了海面上。
一阵长音就像一首鲸歌。
是一条鲸鱼。
风雨止了,鲸鱼带着你在海面上游,就像是踏浪而行。
安静而祥和的夜涌现出了第一缕光,像是赤色的马车从海天交接处驶来,染红了海上天边两个世界。
也染红了梦里梦外两个世界。
一阵鸟鸣结束了整个梦境。
当我看到面前的各大代表呆滞的流出口水和泪花的模样,我知道,蒋弦说得没错。
他就是个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