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勿死》罗生炎

16、第十五章

　　当他的左腿一软，身形就要向下滑落时，我的心就像被滚沸的火锅烫了一下一般。
　　那是第三百六十一层的台阶。
　　“你觉得什么最近？”
　　“当然是死亡。”
　　当时我的脑海里兀自划过了这段对白。
　　生命是多么脆弱的啊，我看着自己的手无力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有触感，但却敌不过重力的支撑。
　　我那时脑中已经是一片混乱，比起任务失败的可怕后果，尽是他最后一刻潮红但是刚毅的笑脸。
　　如果不是那双手的话，一切可能都不一样了。
　　“你没事吧。”
　　我可能是太在意他了，所以都没看到身后跟着的人。
　　那是一对父女，父亲穿着一件蓝白色条纹衬衫，蓄着一厘米左右长的胡须，薄如蝉翼的嘴唇上是高挺的鼻梁，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如剑般锋利眉毛下的瞳眸，仿佛落入了星光。
　　而此时，他手正扶在卢桓的背上，阻止了他的跌落。
　　就是这在我手无法阻拦之后的一扶，让卢桓恢复了重心，直直地站了起来。
　　“谢谢。”卢桓艰辛地从嘴角中挤出几个字，他的腿原先已经软了，若不是这个男人撑住他，他就要从阶梯上摔下去了。
　　“不用谢。”
　　男人的声音很富有磁性，他看卢桓没事了，就招呼身后的女儿上来。
　　“这是我女儿，我们在你身后看了半天了，虽然觉得你这样……嗯，有些不妥，但是，很有魄力。”
　　卢桓笑了，对视着那个目光温柔的人。
　　我看向了那个女孩儿，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继承了父亲那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鲜红的樱桃小嘴之上也是同父亲般高挺的鼻梁。
　　她用手捋了捋乌黑的头发，那样子真好看。
　　“前面快到山顶了，需要帮忙吗？”
　　女孩的声音也是少女特有的清纯，她好像并不怕生，对卢桓笑道，马尾一摆一摆的，调皮得让人离不开视线。
　　她将如羊脂玉般白皙的手伸向了卢桓，卢桓却缩了一下。
　　“嗯……不愿意吗？”
　　女孩的声音有些失落，但却从骨子里透着阳光。
　　“不是……额……”卢桓有些结巴，他挠了挠头发，说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不想功亏一篑。”
　　他又笑了，混合着汗水的笑容让身边的俩人都笑了起来。
　　“那我们就陪你这最后的几十阶吧，小静，陪这个哥哥走一段路好不好。”
　　那个女孩叫小静啊，应该是小名吧。
　　我看着卢桓依旧缓缓地向上攀登的艰难模样，我本想拿这少女揶揄他几下，却终是没说出口。
　　终于到山顶了。
　　上面还有几个台阶，通向楞伽塔的，但卢桓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重重地坐在了顶部的长椅上。
　　“拜拜，有缘再见。”
　　女孩笑着和他对视了一眼后，就转身离去了，灵巧的身形像是个花蝴蝶，倒是一点没看出静来。
　　卢桓也笑笑，躺在长椅上，大口地喘起气来。
　　前面是祈福亭，女孩在上面留了言，就离开了。
　　“这个年纪的少女，多半是求姻缘的，你信不。”
　　我笑着打趣道。
　　“动不了了，脚完全软了。”
　　他闷闷地说了句，语气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们上山用了接近三个小时，正是午后，太阳洒在院前的大树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饿了不。”我看着他的模样，指着他背着的小包，那里面是我早上让他放进的面包和饼干，还有他买的运动饮料，不过没剩多少了。
　　“嗯。”他拆开了包装，将里面的面包大口大口地塞进了嘴里，想来也是饿得不行了。
　　我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他吃着吃着，我就看见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我看他这样，连忙说道：
　　“药你带在身上了吧。”
　　“不是的，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了，不用吃药的。”
　　他看我惊慌的样子，又破涕为笑了，说道。
　　“我初三的时候，也有一次踏青，是去湖边的公园。
　　“那是初中最后一次出门郊游，不过我那时腿刚刚断了，复健做得也不太好，但我妈还是让老师照顾我出去了。
　　“因为我的心理医生说让我多出去走走，与人多多交往会好一点。
　　“不过呢，那时我从初三刚转入那所初中，一来我本身沉默，没什么朋友；二来初三学业挺紧的，如果不是特别开朗的人，别人也不会和你交朋友；三来有些流言……其实也是事实了，传入了几个同学耳中，所以呢，你知道的，坏事传千里。
　　“所以踏青的时候是我一个人跟在队伍后面，其他人走在前面，别人走得快，我走得慢，于是距离越来越远了，我就跟不上了。
　　“然后老师就说，同学们停下来休息一下，于是同学们就坐在湖边休息，我就一个人慢慢地赶上去，那时的路挺长的，我感觉脚底好像磨出了几个泡，腿疼得不行。
　　“不过那时我想的是我终于跟上去了，所以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然后，那时班上的班花就过来问我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她还帮我拿了一瓶矿泉水，我那时没有注意水里的悬浮物，所以忙说‘谢谢’就拿去喝了。
　　“等到我被水中的辣味呛的直咳嗽时，我才知道她在水中加了芥末。
　　“我咳嗽的时候，她后面的一帮同学就在那大笑起来，但她没有。
　　“她看我咳嗽的样子，连忙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伸手要去拍我的背。
　　“但我已经有了戒心，就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啊……”
　　他说到这儿时终于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没有顺着他问下去。
　　但他喝了一口水，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然后，她就把我推向了湖里。”
　　“为什么？”
　　我不由地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人性中的恶好像就是这样的，恃强凌弱大概是人类的天性吧。她当时还冷笑着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我的眼前是人生的走马灯，鼻腔内是湖水堵塞的感觉，带着淡淡地辣味，我想我就要这么死了。
　　“但在我的眼睛被水完全覆盖的时候，我才看到，她惊叫着将老师叫了过来。
　　“那时最后我的耳边似乎有一个人问我问题：
　　“你觉得什么最近？”
　　“当然是死亡。”
　　“你觉得什么最远？”
　　“当然是希望。”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的不是丧歌了，推荐花粥和马雨阳今天刚出的新歌《盗将行》，等我有空了，我一定会为这首歌写一个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