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大人，我们相爱吧！》杨淋妮

1、第 1 章

　　第一章

　　故事的开始，缘由是一只叫做“奥蕾莎”的猫。
　　图书馆里的《褐色鸟群》被借光了——常常有这种状况，老师布置一篇读后感作业，同专业的一拥而上，早早地将库存瓜分。杨陶感冒了实在不想动，迟一天去图书馆，检索时，电脑屏上一整个页面齐刷刷地显示“该书已被借阅”。
　　电子书不是不行，但错字、排版都是问题；找同学借又嫌麻烦，何况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用……杨陶想来想去干脆出门去书店买一本。
　　天色渐暗沉，杨陶加快步伐，路过灌木丛时，却好像听见几声微弱的猫叫。
　　杨陶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下，确实是猫的声音。灌木上长着倒刺，杨陶用衣服袖子包着手，划开灌木。一只灰色的小胖猫被卡在中间，楚楚可怜。正是它在叫。那猫看起来实在痛苦，也不知道被卡了多久。
　　杨陶心疼地把它抱出来，有些沉，看得出来猫主人是个舍得喂粮的。这只平时养尊处优的猫，这时候有些太狼狈了：腿被划伤了，漂亮的毛被血染红，缠在一起，这时候伤腿正微微颤抖着。
　　“你家住哪儿啊？”杨陶把猫举在眼前，跟它对视。猫的眼睛斜吊，瞳仁竖立，但因为睫毛太长的缘故，看起来眼角确实下垂的，平添一份乖巧憨厚。
　　“喵——”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喵——”
　　“但是我们寝室不让养猫。一会儿我把你藏怀里带回去，你可别叫，宿管阿姨发现了就完了。”
　　“喵——”
　　“不是我不带你去看医生，主要是物质基础决定了我无能为力。我怕我给你治条伤腿，我自己后半月就风餐露宿了。要不你跟我回寝室，我拿水给你冲冲，虽然有些简陋，但应该可以，我老家的那些麻雀啥的受伤了就这么处理的……”
　　“喵——”
　　“唉，我也知道，我说的话你应该也听不懂，但你还一句一句接得挺溜。我差点以为我俩正常沟通了。还是要也谢谢你的配合。”杨陶挠挠头，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
　　算了算了，送佛送到西。杨陶看了一眼猫颤抖的伤腿。下半月风餐露宿就风餐露宿吧，就当做了把真正的小仙女。
　　抱着猫往校医院走，天色已晚，树抹微云，橙红的夕阳挂在树梢，周围晕染了一圈红色墨汁。云雾翻滚，像是火山爆发。

　　“前面那个女生麻烦等一下！”
　　杨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的猫率先活力四射起来，好像刚才的奄奄一息是杨陶一个人单方面的错觉。
　　杨陶转过身子，眼睛没聚焦上人，茫然地指着自己：“……我？”
　　一个黑影急忙赶过来，跑着的缘故，落到杨陶身边，杨陶能感觉到风的气息，和着他身上的烟草味，时间如同静止，路旁的杨柳缓缓晃动，细长的叶子慢吞吞地落下来。脸颊旁的发丝升起又落下，痒痒地划过。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声音很好听，这是杨陶对顾淮文的第一印象。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他一双黑色的运动鞋，脚好大，这是杨陶对顾淮文的第二个印象。杨陶抬起头，长得很好看，这是杨陶对顾淮文的第三印象。
　　他的头发可能是烫过的缘故，微微蜷曲，软蓬蓬包裹住头颅，汗湿的刘海有小部分黏在额头上，鼻梁英挺，像个细长的三角形镶嵌在脸正中央。睫毛很长，说话间像是在颤抖，又像是杨陶的错觉，两只黑蝴蝶扑闪闪地落在眼睛上。
　　——不同于寻常少年人的清瘦，眼前这个大男孩看起来比杨陶大很多，从T恤的形状可以洞见身体的力量，但又实在精致干净，像是从来没有尝试过人间滋味。
　　“没有没有。”杨陶回过神，连忙说道。
　　顾淮文已经习惯了女生看到自己发愣，他笑了笑，然后伸手把杨陶怀里的猫接过去，看了一眼就明白个大概。
　　“谢谢你。”顾淮文笑着对杨陶说，“这几天下雨，我没带它出来散步，憋坏了，所以今下午它居然自己偷偷溜出来了，不听话。”顾淮文轻轻拍了一下猫的头，猫讨好似的叫了一声。“腿是被灌木丛划伤了吧。”
　　“嗯，我在那儿听见它叫的。”杨陶指了指身后的位置。
　　“谢谢你。”
　　短短几秒钟，杨陶已经听见顾淮文说两声谢谢了，虽然杨陶一向认为自己担得起感谢，但这时也实在羞愧，脸红彤彤一片。
　　杨陶说：“不用客气。其实——我一开始只打算带它回寝室，然后我简单地用水给它冲冲的……真不用一直道谢。”
　　顾淮文听到这话也没多的反应，只微微笑了一下，春风拂面，说：“还是要感谢的。”刚刚看她的样子，明明就是往校医院方向走，“不然这只小蠢猫还不知道得在灌木里待多久呢。——这样吧，我是桉树街那家书店的店长，以后你来我店里买书打五折。”
　　“这也太——太隆重了吧？”杨陶眨眨眼，整理了一下措辞，“不用这么麻烦，其实我也不怎么买书……嗯，但是我们老师刚好布置了作业，让我们写《褐色鸟群》读后感，你那里要是有的话——”
　　“走吧，跟我过去。”没等杨陶扭扭捏捏把话说完，顾淮文率先作出邀请，然后利落地转身，抱着猫走在前头。
　　还挺好，路上偶然捞起一只猫，引来了一位帅哥，还能顺道解决自己的作业。杨陶很高兴，笑呵呵地跟在顾淮文屁股后头，乐颠乐颠地。

　　黑白凹凸牌匾，“安眠书店”，下面是一扇大大的橱窗，本可以从橱窗看到书店里面的概况，但是这里的橱窗被窗帘挡着，旁边是一扇门。门上挂着一串黑色的风铃，顾淮文先推门而进，风铃声响，哗啦啦像是什么动漫场景。
　　杨陶跟着走了进去。
　　书店里面比外面看着大多了，十分宽阔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别的东西，都是一本一本的书。大大的书架在侧边排着，柜台上空空荡荡的，倒扣着一本书，茶杯摆在书的侧前方，没有热气，看起来冷清，像是没有人味儿的静物画。
　　“应该在第三个书架第四排靠左一点的位置，你找找。我先带着奥蕾莎去处理一下伤口。”顾淮文招呼杨陶。
　　“好。”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挑书吧，除了《褐色鸟群》，再送你两本儿。”
　　杨陶背着手，慢吞吞地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逛过去，这里的书还挺全。不像她平常路过的那些连锁书店，把畅销书摆成好看的形状夺人眼球，也没有具体的分类索引，就是一个随性的书店。杨陶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这里面的书顾淮文都看过。没等想法真的成型，杨陶自己先否定了。这么多书，谁看得完啊。
　　她平时就不怎么看书，虽然是文学院的学生。相比安静坐在椅子上看一本书，她更喜欢爬树摸鸟随便浪荡，旋转跳跃不停歇。
　　这是她第一次专门来书架前找书，以前连教辅资料都是班里统一订。
　　也是在这时候，杨陶才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古怪的书名，各种颜色、线条的封皮，作家原来不只是鲁迅或者冰心。还有西尔维娅、纳博科夫。海明威不只是写了《老人与海》，他还写了《太阳照常升起》和《丧钟为谁而鸣》。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原来不是真的那么厚，里面还有其他短篇小说。有的书名还是个连续剧，《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太好》，《我已经结婚了，我心情还不好》……
　　沉浸在书籍海洋的杨陶，没有发现顾淮文已经从楼上下来，此刻站在楼梯拐角，怀里抱着奥蕾莎，笑眯眯地看着她。
　　“是不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顾淮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陶回过头，对着顾淮文灿烂地笑了一下：“嗯！这是我第一次逛书店，比我想象的好玩儿多了！”
　　顾淮文被那明亮的眼睛感染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了，他把奥蕾莎放在沙发上，走到杨陶身边，指着她身后的一本书。
　　“那在阅读之前，先看看这本书吧。”
　　《为什么读书：毫无用处的万能文学手册》，作者是法国的夏尔·丹齐格。
　　杨陶把书拿下来，浅灰色米黄色纵横分割的封面上，粗线条印着人们在桌前读书的样子，背面印着几段字：
　　读书毫无用处。正因如此，它才是一件大事。我们阅读，因为它无用。
　　人们通过阅读向生活抗议。生活是做工低劣的产品。它充满了重复。它的景致没完没了。假如它向一家出版社投稿，定会被拒绝。
　　“阅读是无用的？”杨陶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阅读有用，当人们接受阅读无用的时候。”顾淮文说。
　　杨陶没有怎么弄明白这句话，但她没有接着刨根问底。只是拿着这本书名很长的书，然后拿上《褐色鸟群》，说：“就这两本吧。”
　　“确定？”顾淮文闲散地靠在书架上，“我可以多送你两本的。”
　　“不用了。本来我也没帮上多大的忙。”
　　“啧。”顾淮文站直身子，像拍奥蕾莎那样拍了一下杨陶的头，“说多送你几本，你就拿着好了呀。反正书是这个时代最廉价的东西，还挺沉——诶，你该不会是嫌重，待会儿懒得拎吧？”
　　“没有。”杨陶忍俊不禁，“我真的是不知道该看什么，平时看书都是完成老师的作业，一时间看到这么多书，随便挑，有点摸不清。”
　　“那先看看经典，把品位先固定好。送你一本大部头的，要耐心看完哦。”
　　顾淮文是笑眯眯地说这话的，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莫名觉得有些羞耻。杨陶指甲掐了一下手心，问：“什么书啊？”
　　“《巴黎圣母院》。也不算特别大部头的，一开头描写有些冗长，中间也插了很多细致的描写，看起来可能有些费劲儿，但耐心看下去会觉得：不愧是经典。它的颠覆不只是美丑，外表心灵这些说烂了的标准答案，还有整个对于人生，命运的思考。你要怎么看待这个世界，从心底自己感受到的震撼，才有价值，而不是被答案灌输的震撼。总之，希望你能有收获。”
　　“好。”杨陶点点头，郑重地答应了。

　　风铃声响，来客人了。都这么晚了还来书店？杨陶看着那个女生，她穿着卫衣牛仔裤，皮肤苍白，眉毛却十分飞扬，浓墨重彩地站在脸上面，酷酷的。走过来很是熟悉的样子，冲顾淮文点点头，径自走向角落的书架，挑起一本横放着的书，打开看了起来。
　　“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她看了有半个月了，还是没看完。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打瞌睡，但是也一直没放弃。我猜这么执着的原因，肯定是因为——爱情。”顾淮文轻轻趴在杨陶耳边说道。尤其是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地落进杨陶耳朵里，打了转儿又轻飘飘地拂进心里。是柳叶落在池水，涟漪一圈一圈。如同山谷里的回声，经久不息。
　　热气窸窸窣窣传进耳朵里、颈窝里，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又像是天使的羽毛在挠痒，杨陶缩了缩脖子，觉得这里热极了。不受控制地往后仰，不小心撞上书架，横放着的书被这一撞，险些掉下来，顾淮文眼疾手快把书扶住，眼睛里闪着似笑非笑的光，因为身高的缘故，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杨陶。
　　杨陶觉得自己周围全是顾淮文的味道，急急忙忙地道歉，混乱拥挤之中，顾淮文笑了。
　　他揉了把杨陶的头发，心情颇好地开口：“逗你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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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是真的无聊啊。杨陶无奈地抽抽嘴角，心脏上上下下蹦跳，此刻还没有停歇，依旧剧烈地跳动着。
　　“那她看了半个月的同一本书，为什么不买啊？”杨陶努力控制住表情，试图镇定自若。
　　“那你就问她咯。”
　　“你这么大方送我书，怎么不送她？”杨陶又问。
　　“我小本经营，从开店的第一天起就连续亏损，从未盈利。”顾淮文愁眉苦脸的，“来个人就送书的话，我就养不起奥蕾莎了。”
　　杨陶乐了，“那你刚才还问我只挑两本就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在默默地滴血。”顾淮文坦诚。
　　“要不我还是把书还给你吧，当我为营业额做贡献了。”杨陶真准备拿钱包，顾淮文赶紧拦住她。
　　“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我家大业大，这点亏损算什么。”
　　杨陶白了他一眼，头一次听见有人用家大业大来形容自己。
　　“好了，赶紧回学校吧。待会儿晚了不安全。”顾淮文逗完小孩儿，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大哥哥样子，十分体贴地提醒。
　　“嗯。”杨陶乖乖点头，抱着两本书走了。
　　风铃声响，夜幕早就降临，玄色的天空像在酝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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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淮文，一个精致的烫头boy.
顾淮文：？？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自然卷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