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解》葵瓜子

18、欲5

　　一阵淡香宜人的微风轻轻吹过，除了带来片片的落英，还不经意地拂起了两人的青丝，若有若无地撩拨两人的脸庞，直引出了丝丝的痒意。
　　郑瑜昊并未回话，反倒是入定似地看着身边的人，眼里满满的，都是金阿九。
　　被郑瑜昊这么盯着看，金阿九难得地略显羞涩，眼眸低垂着，“你……那不是胡话吧？”
　　“真心的。”郑瑜昊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了心上人的手，心里也晓得这脱口而出的话是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但那也不是一时的冲动。
　　“就这么想要把我困在你身边了？”金阿九打趣地微抬首，看向那张俊朗的面孔，“可是我俩都皆为男子，想要拜天地……似是有所于礼不合。”
　　“不必理会。”郑瑜昊亲了亲他的手背，“我与你在一起之时，便不曾想过世俗之事。当年不会，现在更是不会了。”
　　“真没想到出自道家的弟子，也会如此的‘离经叛道’。”金阿九笑道。
　　“为你，无所谓。”郑瑜昊了然一笑，又再深情注视着前方的人，“我师父曾告于我，若他日遇到心上之人，定要一生一世忠于爱于那人，不可作出辜负之事。而师父从未说明那人是男还是女，所以我也算不上是‘离经叛道’。”
　　“如此看来，你的师父还是一开明之人，只不过……”金阿九听出了些许的不寻常，想了好一会，“怎么听着，你师父像是曾遭过背叛之事？”
　　郑瑜昊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而握着金阿九的手却是紧了又紧，里面夹带了些紧张还有犹豫的感觉。
　　“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金阿九罕见他那模样，担忧地问道。
　　郑瑜昊看到金阿九满脸担忧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表情也缓和了过来，“阿祌，我似乎，并未对你说过我的出生之事吧。”
　　金阿九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当然是不知道，只是听着郑瑜昊的意思，以前也应该是未曾提及过的。
　　“我是由师父一手带大的，而我的母亲，听说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然后在生下我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金阿九安静地听着，看着郑瑜昊那双黯然低垂的双眸时，心里顿时生起了丝丝的酸楚，于是伸出了手，轻抚着他的脸庞，以作慰籍。
　　他不知道郑瑜昊为何会在这时说出自己的身世，他只知道，静静地听着，就好。
　　“师父说，我的母亲，就是他的师妹；而生父，则是他的师弟。” 郑瑜昊回握着金阿九抚脸的手，回以一吻，“抱歉，我本不应该说这些的。”
　　金阿九摇了摇头，淡然一笑，“没关系，你想说，我便听着。”
　　看着金阿九如此的体贴，郑瑜昊宽慰一笑，想了好一会，还是继续着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世。
　　“其实这事情，师父是不愿意多说，想来也是，这大概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伤痛了吧……有些事情，我还是从他人的口中得知的。”
　　郑瑜昊的师父是现任及云观的掌门金辛策，当年与他的师弟妹三人的感情甚好，又多喜行侠仗义之事，时世人称“及云观三侠”。
　　金辛策年轻时长相可说是相当的妖冶，却又因为多了分英气，所以看起来有些正邪难分，只是他广作善行，所以也深得人们的敬佩；师妹郑灵人如其名，长得十分的灵气动人，是当年当地有名的美人儿；而师弟韩耿琳，则是生得一副星目眉剑却又多了分温润的面容，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听说有着外族血统，所以眸色相对他人略淡了些，身量也比较高大，只是此事无从证实。
　　由三人的关系过于密切，于是有好事之人便拿他们开说，说他们三人之中，谁会与谁成为一对，哪一对才是佳偶天成，还会为此而作打赌之事。
　　后来不知何故，韩耿琳不再出现在及云观，旁人以为那定是金辛策和郑灵成了一对，所以韩耿琳伤心离去；再后来，郑灵竟被发现怀有了身孕，人们理所当然地，都以为那是金辛策的孩子，可郑灵却澄清道，这孩子，是韩耿琳的。
　　有心之人发现，自韩耿琳离去，还有郑灵怀孕之后，金辛策的脸上，再也没出现过笑容了。于是人们猜想，一次被两人所背叛，受了伤也是理所当然，都纷纷为他抱不平。
　　“师父说，当年在我出生之后，师叔在弥留之际将我托付于他，说自己所犯下的错已遭到了报应了，可稚子无辜，希望师父能原谅他们，把孩子好好地养育成人，不要再走他们所走错了的路。说完，过了没多久，她就含泪而终了……”
　　金阿九依旧沉默着，默默注视着眼前人。
　　“师父说……我长的较为像我的娘，特别是左边嘴角的小痣，一模一样的位置。”郑瑜昊喃喃地说着，手不自觉地抚向嘴边，“而眸色随了爹，所以师父说有时看到我，就仿佛又像看到了故人的影子那般……”
　　“你的师父，真真是位宽宏大量之人。”金阿九浅笑道。
　　“是的，如果照那道理，师父理应很不喜欢我才对，放到别人身上也许还不知会受到何种对待；可师父待我……就如亲生父亲那般的好，未曾对我作出任何厌恶之事。”郑瑜昊淡然一笑，“对我来说，师父才是真正的亲人。”
　　“那是自然。”金阿九轻轻叩首。
　　“所以……”郑瑜昊再次握着金阿九的双手，“我希望能有那么的一天，由师父来认可我们的关系，堂堂正正地。”
　　郑瑜昊那郑重的神情，让金阿九顿时无言以对，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便可知晓——这个人，是真心实意的。
　　“抱歉，我还未曾问过你的意愿，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郑瑜昊这时意识到，金阿九尚未回复记忆，现下却是如此莽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知是否强人所难。
　　“如果说，我很高兴？”金阿九又是一笑。
　　“……嗯？”郑瑜昊看着那双弯弯的眉眼，有些懵了。
　　“你能有如此想法，就证明了你不是一个轻浮之人；你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名正言顺，便是认定了，你我在今生都是对方唯一的伴侣，对吧？”
　　金阿九如此的善解人意，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的想法，郑瑜昊倒也无法言语，只不好意思地脸上泛红地看着那含笑的心上人。
　　“会有那么的一天。”金阿九笑意更甚，“我也想要拜见那位对你恩重如山的师父。”
　　“好。”郑瑜昊大喜，紧了紧握着的手，笑着连连点头。
　　“时间尚早，还要不要到处走走？”金阿九轻轻拉动着郑瑜昊的手，笑问。
　　“嗯，好。”
　　等到了约定好的时间，郑瑜昊三人提早出了门，向着沈鹿所提供的地点那边走去。而这三人之中，除了将要结拜的郑瑜昊，就数付儿最为高兴了。自打再次遇到了沈鹿之后，付儿整天都是处于又羞又喜的状态，而且似乎出门前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
　　两人看到如此美好的付儿，都心照不宣地对看着，然后莞尔，特别是郑瑜昊，心想这些年看到的假小子般的师妹，如今也真真是个娇俏的可人儿了。
　　沈鹿约定的地方就在他所下榻地的其中一个房间里，因为离他们三人所住的地方有些偏远，故也要走上好一些时间。然而在他们经过一处花园时，远处一抹红色的身影悠然飘过，随后便定在了那处，直盯着那三人不放。
　　“恩……恩公？”那红衣身影正是权宁芝，原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看着那人觉得有点眼熟，等定睛仔细一瞧，这可是真是意外之喜，“是恩公！他真的在这里吗？”
　　再认真一看，恩公身边的人都与那天是一模一样，一定是恩公没错了！
　　得知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人就与自己身处同一地方，权宁芝顿时喜不自胜，双手紧紧攥着，激动得微微抖动起来。
　　“对了！”眼看着人就要走远，权宁芝忙招来身边的侍从，“快！你给我紧紧地跟着那三人，务必给我拿到那高大俊朗之人的名字，不要跟丢了，拿不到消息不能回来，知道不？”
　　侍从领了命令，转身就向着那三人所走的方向走去。
　　权宁芝嘴角上的笑意无法收敛，恩公的模样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无法忘记；上次被跟丢了人之后，权宁芝气得狠狠地教训了那人一顿，那小子竟然沉迷到温柔乡里忘了正事了？不把他给打死了也算是她大量。
　　恩公，小女子想你，想的可苦了……权宁芝心想着，两抹红晕飞上双颊。
　　等到了约定好的地方之后，郑瑜昊与沈鹿顺利地完成了结拜的仪式，两人十分高兴地对看着，直称呼着“义兄”“义弟”，又甚是豪气地把手中的酒给一口干了。过后众人又坐到一块一起用膳，大家热络地谈着天说着地，好不热闹。
　　席间，郑瑜昊有留意到沈鹿的目光时不时地流连在付儿的身上，心想是否该给这两人相处的时光，于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发现金阿九也看着他，两人先是一愣，随后心有灵犀地一笑。
　　“义弟，听你刚说此居所周附近有个小花园，景色很是雅致，我想着反正我们都用完膳，不如到那边去散散步，就当是消食，你看如何？”郑瑜昊提议道。
　　“义兄好主意，那边我也没去过，去逛逛也好。”沈鹿一口就同意。
　　待众人去到了小花园处，郑瑜昊与金阿九特意走得快步些，与后方的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好让他们有相处的空间；而在四人的后边，又跟着江护卫还有几个侍从，大概是要保护沈鹿的安全，不过他们倒是没跟得很紧，一直在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沈鹿安静地看向身旁总是看起来羞涩紧张的付儿，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加深着。从她一来他就有注意到了，除了身上那身标志性的嫩黄色衣衫，头上的发型有所改变，两边的辫子上各自绑着一根红色的头绳，两端垂坠着流苏，衬着付儿那明媚的脸，显得更是可爱。
　　“付儿姑娘似乎还是很紧张？”为了打破沉默，沈鹿决定先找些话说说看。
　　“啊……我、我没有。”付儿没想着沈鹿突然的发问，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又连忙摇了摇头，而手却是下意识地摸向别在腰间的扇子。
　　“是沈某长得……很可怕？”沈鹿装模作样地摸着自个的下巴，困惑地问。
　　“没那回事，沈公子的相貌……”付儿抬眼看了看，随后露出倾慕之情，“如玉那般的温润。”
　　“可付儿姑娘每每看到沈某，都像是很不自在那般，所以沈某才会那样问姑娘。”
　　付儿的一举一动，沈鹿全都看在眼里。今夜正好是月圆之夜，也许是因为处在花前月下之景，让沈鹿的心也随之蠢蠢欲动着，觉得今晚会是个好机会，让两人的心意可以向对方来个剖白，才不会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那是因为……”付儿摸着扇子的手变为握着，力道加紧了些，脸上的红因为羞意更是加重了些，不过因为夜色的关系，才没被人看出来。她本想着要不要与这如玉般的公子表露心意，可终究是姑娘家，还是不好意思太直接。
　　看着付儿咬着下唇犹豫着的样子，沈鹿似是看得有些迷醉，这小姑娘，说不上是绝色，可是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特别。
　　像是下意识那般，沈鹿伸出手，拉下了付儿一边的头绳，随着头绳的松开，发丝也顺滑地垂了下来，柔顺地披散在肩上。
　　“沈……沈公子？”付儿不解沈鹿的用意，又想到自己一定很难看，连忙用手护着自己的头皮，头也偏了过去，不敢正面面对着他。
　　“付儿姑娘，这头绳……很是别致，能赠与沈某吗？”沈鹿提着那根头绳，笑问。
　　“这……这只是我自己乱编的，并不是什么精致之物……”付儿依旧没把头偏回来，小声道。
　　“付儿姑娘收了沈某的扇子，沈某收了姑娘的头绳，此两物作为定情之物，甚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鹿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定……定情之物？
　　付儿怕是自己听错了沈鹿说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地把头转了回头，定定地抬眼看向那个依旧是面含笑意的如玉公子。
　　“付儿姑娘，我……”沈鹿难得地面露羞意，“我喜欢你。”
　　付儿不敢相信，连忙甩了甩自己头，怕是听错了。
　　沈鹿手快地握住了付儿的双肩，停止了她的动作，又让她面对着自己，四目相对着，“也许你也不会相信，可第一眼见着你时，就对你有所好感，如今想来，那便是一见钟情了吧。”
　　付儿呆呆地看着沈鹿，双眼顿时盈满了水意，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不敢相信，如此美好的一人，怎么会喜欢再也普通不过的自己呢？
　　“付儿姑娘？”看到人哭了，沈鹿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忙用手拭去泪水，“是沈某太过唐突了，吓到了姑娘了吗？”
　　“不是……是我不太相信……”付儿深吸了口气，缓了下，“你如此的完美，怎么会……”
　　沈鹿明白了，付儿是因为自卑才会有此反应，于是为了让她相信这不是假话，沈鹿怜爱地拥着付儿，让心跳声让她明白，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付儿先是愣着不动，随后那人温暖的怀抱渐渐地溶化着自己，双手颤抖着犹豫着举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回抱着那宽厚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