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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帝休短剑出鞘,与他交战,四下里海水四溅,海面上风波陡起,在这风波之中,他却一挥手制了一幅屏障,瞬息之间,千倾海水便被隔绝在外。

      屏障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瞬之间,仿佛到处都开始冒出盎然绿意,细细去闻,甚至闻得到花香,认真去听,也似乎能听到鸟语,这是帝休最熟悉的一个地方——苍华山境。

      周围迷雾渐起,茫茫一片,帝休站在一层琉璃般的法障后,朝四周看看,不见那人踪影,地上也没有半点行迹,只有一地雪白,上边落着些碎花屑,一阵风拂过,花屑被轻风吹起,随风铺开一条道路,直通往琉璃障子,帝休一愣,才凝神去看那地上花屑,这是从前苍华神宫里常用的花,她沿路走过去,衣角窸窣拂过花屑,从前苍华山安居时候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

      当年父亲征战回来,她从神殿里走出去接,父亲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缓步走上台阶,身形伟岸得像一座山。

      如今也是这样的情景,她看到她父亲从琉璃般的五光十色的障子里缓缓朝她走来,心头一软,眼睛微酸,眼泪便要落下来。

      这幻境做的极真,让她忍不住有片刻的留恋,风拂过她的脸颊,脸上方才被海风的风刃刮出来的血口子微有些疼,被这疼痛一提醒,帝休恢复了一些理智,她手中握着剑,缓缓后退,琉璃阵中的那人见她如此,忽一下自琉璃阵中飞出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多年不见,你竟变得聪明了。”

      二人的兵器铛的一声碰在一起,帝休手中的短剑一下下的格挡对方的招式,二人招式相似,打起来像是同门师兄弟之间磨练武艺时的相互拆招,过招极快,想起当初父亲帮她打磨武艺,也是这样与她拆招,但今时今日,这世上哪还有一个人能是她父亲。

      那人一招招朝她逼近,忽然一个用劲,顺着帝休腕上的劲力向上一拧,帝休的法器便被那人缴去,帝休一个不慎,手臂被那人握住,渐渐有细密的法力缓缓注入,只一个瞬间,手臂上如丝如缕的毒液便从手臂上的蜈蚣印蔓延至她五脏六腑,帝休匆忙朝他打下一个法印,而后一退,手臂从那人手上脱开,帝休浑身疼的发抖,站在那里,对那人道:“嵬鬼……”

      那人听她叫出他的名字,有一瞬极不明显的晃神,随即嘴角一勾,凉凉一笑,白骨相忽现,片刻又恢复,脸上那个蜈蚣形颜色更深了些,道:“帝休,你的本事比之前可差太多了,不过本事再大也不过是我手下败将,像你爹那么大能耐,最后还不是败在我手上,若是我穿上他那身铠甲,披上他的皮,多少人一样叫我山主。”

      帝休含血吐他一口:“无耻!”

      却忽然浑身一痛,右膝一软,跪在地上,那人低眼得意地看她跪着,道:“幸而无耻,不然哪能看到你们有今天,”他俯下身一手捏起帝休下巴,附耳轻声道,“你是不是以为当初的毒物是冲着君闾山去的?其实不是,那毒最开始是我特地研制好,拿来对付你的,感觉如何?不过现在有神界那么多人给你陪葬,你也不亏。”他研究似的打量她半晌,看着她气愤却又无力反驳的样子,感受着毒液从她手臂渐渐延伸到四肢百骸,唇角慢慢挑起一丝笑,道,“其实我倒不必这么利索杀你,若是废了你这一身仙骨,再拿你的皮囊去用,这么一副好皮囊,天上地下,不知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的被骗,你说对不对?”他手上用力,帝休面上的皮肤几乎要被揭起。

      帝休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脸,忽有一刻恍惚,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成了这样的势同水火。

      算起来,嵬鬼其实也算是苍华一族。他虽并不是天生木族,但修炼的法门却完全是苍华一脉,修炼成仙之后也一直在苍华为仙。苍华与他而言,不说有恩,总该无过。

      情势之所以发展到如此地步,还是起因于帝休的父亲当年在水界打仗时,种下的机缘。

      当年还是洪荒初期,帝休还没出生,那时候神族有三大极出名的逍遥神仙,生就风流倜傥纨绔浪荡,其中一个是百花洲储君安昙,一个是苍华世子帝襄,还有一个是聚窟洲狐帝崇吾之早产的胞弟载衡。其中,安昙年纪最大,娶妻最早,而这妻子又比他们三人年纪都要大上几岁,本性又温柔纯良,对他们便诸多招待照顾,三个人理所当然时常在百花洲聚庐饮酒通宵达旦,后逢安氏的夫人怀孕生产,生的那一日,侍儿着急忙慌来请,三个人惯常醉醺醺的往宫门走去,要去看看安昙的儿子,安昙晕乎乎被请进产房,这是三人最后一次聚在一块胡天海地吃喝玩乐。

      安氏自此有了正形,载衡也被父母召回去领了一个实职,帝襄被父亲丢到军队之中历练。

      数年过去,多次从生死的关头走过,帝襄从前的毛病改了不少,但仍嗜酒的毛病一直没改。

      一次神族和妖族在水界发起战事,苍华的兵也被派在其中,彼此纠缠多日也没分出个胜负来,此回的战场定在个水界的荒芜地界,放眼望去除了战火什么都没有,将帝襄憋得不轻,便在闲的时候偷了个空跑出来想打些酒解渴,水界不似陆地,不大好行走,帝襄又是初来乍到,不了解此地风土,好容易在路边上看到一家卖酒的,看招牌似乎不错,店主却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生得清清瘦瘦,仿似不大懂酒的样子。

      帝襄见此,自然怀疑他的手艺,于是便要先白打他一碗酒来喝,尝一尝口味,那人心里有数,安排店中的伙计从后院抬出一坛酒来,取了一碗,帝襄一喝之下,通体舒畅,自此便常来此处喝酒,久而久之与这人成了朋友,这人便是当初成仙未久的嵬鬼。

      那时候嵬鬼,他叫赵阮。赵阮原是建河水畔的一副枯骨,以一副白骨立地成仙,化出人形,在水界甚为少见,又学到看家本事,酿得一手好酒,算是典型的白手起家,青年有为,又吃得百种苦,八面玲珑。帝襄对他十分看重,没过多久便招他入了军中,虽说不是入门的弟子,其实和弟子没什么差别,与帝襄之前所收的弟子同吃同住,因他悟性奇高,学什么都又快又好,在军中如鱼得水,后来得胜回了苍华,经多年修行升迁,到苍华灭前百年,赵阮已是掌管制药司的司主。

      事就坏在这制药司上。

      赵阮颇有制药的天赋,在制药管药上也算是恪尽职守,但存心不正,后面见制药只能救人而不能伤人,威力有欠,对他在苍华族地位的提高上没有半点帮助,便用制药司的方子制起毒来,种种毒物做出来,起初在苍华山还没什么影响,且用毒之事投机取巧,被苍华一族广为不耻,一直也没什么大的发展。

      后来应天庭召,领一队兵去水界打仗,被困于桃止精兵之间,桃止屯兵围困,赵阮一介文才,领着兵众顶了十日,实在顶不下去,往苍华山发了求救信号,彼时苍华的军队尽数被调出参战,离他最近的就是帝襄带的那一支。

      帝襄彼时正被困在东荒,对手是妖皇太一,那时太一与其妻阻西正制出了一个新阵法,取名叫做万里平滔阵,碰上帝襄这一军队,正好试他新阵法,万里平滔阵在如今都仍是三大阵法之一,至今没有好的破阵之法,更何况当初。帝襄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从太一手底下逃出来,片刻不停便率军去水界营救,到得水界,却见那里早已浮尸遍地,鲜血横流,赵阮仙魂已散,哪里还能回天。

      帝休的娘亲枕碧神君有一宝物,叫做冬冥玉珠,乃是吸收天地灵气修养身心的一件宝贝,彼时听得此事,特派人去水界将这东西交给帝襄,让他把赵阮的白骨收起,想着何时战事了了,为此玉珠寻一仙福宝地养着,若有幸他仙魂未灭,好好修行,说不得将来还有再还仙道的可能,后来帝襄将军没来得及将玉珠寻好地方安置妥当,便被调至荒海守海疆,与桃止界一战,战得不可开交,冬冥玉珠一失主人,被遗落在荒海,后荒海失守,此玉珠下落不明。

      赵阮再次出现,是在帝休六百岁之后,那时大荒时局仍是乱着,只是地盘变动甚大,大荒之北的一大半都被桃止占去,东荒已经全部都是妖族的地盘,而赵阮,那时已以嵬鬼之名成名,成了桃止攻打神族的一员主将。

      帝襄得知此事,也曾试图与赵阮沟通过,但那时候的赵阮已不知怎么,像疯了一样的对付神族、仇视苍华,帝襄便请命亲自上阵与赵阮对战,赵阮与帝襄相处多年,深知他的习惯,在大战酣时,巍鬼暗中用了毒,帝襄中毒殒身,赵阮对帝襄的恨意深重,竟至将帝襄剥皮抽筋,尸体烧化在战场就近的一个河畔。

      消息传到苍华,枕碧大受刺激,当场便晕了过去,当时不过百岁的帝休,在神仙里还不过是一株小树苗,一面担忧母亲,一面回拢苍华散出去打仗的众军守卫苍华山,又依着木杳神君的指点暗中派人查找冬冥玉珠的下落,最后也没能寻见,之后苍华与桃止大战,苍华覆灭,赵阮自此匿迹。

      不想这赵阮竟真如鬼魅,数次不死,如今又出现了。

      帝休对这个人只有满腔的恨意,可她更恨自己如今术法不济,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法可施。

      但他接着又道:“帝休,不如你我来做一个交易,把苍华神脉给我,我给你苍华族人的魂魄。”

      嵬鬼以幻术织出的幻境已被尨丹打破,尨丹和崇绬在幻境之外,正听到这句话,心里俱是一惊,众所周知当年苍华族人全族在桃止军的攻击下覆灭,却不知此时嵬鬼所说的到底是诈术还是真的。

      嵬鬼接着道:“冬冥玉珠收白骨养魂魄,现在苍华族人的白骨和一半的魂魄都收在我这里,只要找到玉珠未能收到的那一半魂魄,死在三间阵下的苍华族就有机会死而复生,我费力气引你过来,不过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若是你答应,苍华复兴有望,若是你不答应……”他转过头去,看着水中的那座骨山,道,“我就干脆把他们沉下冥海,”忽又诡异一笑,“反正这么多年他们也早该沉下去了。”

      闻言,帝休震惊的看向海中,嵬鬼淡淡几句,说出的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话,她不敢相信嵬鬼说的话,却又不想放弃这一点微渺的希望,她有些呆住了,不敢确定巍鬼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片刻后,帝休冷静下来,嵬鬼这个人,人如其名,狠辣歹毒,正常人有七窍都算多,他能有十窍,说什么交易,其实不过道貌岸然这么一说,此人不可轻信为其一,其二,无论嵬鬼此刻是什么意图,这交易对她来说,都不是顷刻间能达成的,事实上,她根本不具备做这项交易的条件,因为苍华神脉根本不在她身边。

      嵬鬼见她犹豫,笑了笑,“我给你时间考虑,若想明白了,随时过来找我。”

      说罢一挥手,隐入重重的水幕之中,渐渐隐入冥海。

      冥海之下,万籁俱寂,嵬鬼入水的瞬间,一身白骨相渐渐收回,露出肌肤皮肉,他落入湖底的刹那,仿佛才魂归躯体,眼中透露出极深的难过和愤恨,忽然一俯身,呕出一口血来,他回眸,隔着深蓝海水,喃喃:“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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