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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赵阮和妖皇太一之间的仇结在多年之前,那时候妖族正崛起,太一如日中天,手下培养了十只小金乌,几乎日日带在身边,爱之如珍宝。

      妖皇一系,手下培养的金乌数量便是此代妖皇力量的象征,妖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妖皇盛耀一手创造妖族盛世,才不过有十二只金乌,太一登基不久,却有十只,这使得太一一时间声名大噪,臣民们皆传言太一乃是盛耀转世,妖族的第二次辉煌盛世可待矣,一时间,太一的地位几可与盛耀比肩。

      偏就在这时候,当时已以巍鬼之名为长沁卖命的赵阮闯进了妖界,在妖皇和许多妖怪眼皮子底下抢走了一只金乌,直到现在小金乌离开太一时的呜呜哀鸣都还时时回响在璧迦耳边。

      这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触了太一大大的霉头。

      当时的场面璧迦现在都还清楚记得。

      那一天太一正带着璧迦和大姐家的小鬼头弭儿一起在皇城观年节,许多妖学着凡间的样子放花灯,太一牵着弭儿的手准备点一盏特意为太一做的巨大的金黄色的灯,十只小金乌围着巨大的灯笼高兴的吱吱呀呀的乱跳乱叫,就在这时,一个青衣男子从天而降,他左手中握着一条仙绳,右手拿着一把刀,这男子一身书生气,出手却很快,先以迅雷之势捆走一只金乌,弭儿不愧是大姐的女儿,很是见过世面的样子,在太一都还愣怔的片刻,迅速将一群小金乌护在身后,如同一只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儿,一个小胖手叉腰另一个小胖手指着那男子,道:“外公,坏。”她才学会说话不久,吐字不是很清,会的字也少,不过太一也反应过来了,当下祭出琳琅斩要将这青年拿下。

      青年一手拿画戟,接了太一三招,而后不知怎么一腾跃跃到半空,小金乌在他绳套里叫的更惨了,太一大怒,上前计划捉拿于他,怎知这青年不知使得什么术法,便如一只泥鳅一般滑不溜丢,太一捉他不住,那青年也不敢与太一缠斗,把金乌往怀里一抓,扬长而去。

      太一这一下丢了大人了,彼时有不少人在下面看灯,看见族中小金乌被人抓走,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呆呆的看着他们的尴尬的妖皇。

      这是太一从袭皇位以来,过的最没有光彩的一天。

      父皇那时是璧迦心中最伟大的英雄,她心中的父皇是完美的,战无不胜的,但英雄在这一天被一个青年打败,璧迦也在这一天,见到了自己生命中与众不同的那个人。

      这个青年自从那一天之后就再没出现过,直到有一天,弭儿瞒着众人,自己带着几只金乌跑出了妖界,那时候弭儿已经成长得很是调皮,金乌们也长得阔大无比,双翼伸展时如大片红云,也都渐渐有了法力,当时她骑着其中一只金乌,身后跟着极之拉风的其他几只金乌,在大荒里游来荡去,金乌们都还没发现,倒是她眼尖,一眼看见了在一片海边上不知在做什么的青年。

      这青年在弭儿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弭儿拍了拍金乌,金乌眼睛一眨也看见了那青年,鸣叫一声后闷头就往下冲,但那青年却不见了,金乌万分焦急,翅膀不停地扑棱,险些把弭儿从背上掀下来,弭儿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金乌安抚好,又在海面上盘旋了几圈,还是不见那人踪影。

      等回到妖界,弭儿还没说什么,那金乌先扑到太一的怀里吱吱呀呀叫了半天,这只金乌是这群金乌里最早孵化的,对后面孵化的这些金乌有一种特殊的责任感,小金乌被掳走在它心里一直是一个坎儿,其他的金乌见它这样,也都凑到它跟前,头在它身上挨挨蹭蹭的,像是在安慰。

      太一看着这场景,胸腔里不禁燃起熊熊怒火,曾经的屈辱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他一把抓过旁边的琳琅斩,带着金乌,向大荒飞去,璧迦也跟了过去。

      这是北荒的冥海,海上常年盘踞着阴邪之气,四处浓雾弥漫,看不清前路,大金乌着急了,哀哀鸣叫,想看那只小金乌在不在这里,但周围一切如常,漫漫海面上微波摇动,看不出一点破绽,太一察觉出异样,琳琅斩当空一劈,天空登时从中间裂开,宛如劈开一面镜子,镜面碎裂,露出镜中乾坤。

      璧迦才明白,这青年其实一直就在这里,只是使了这障眼法,弭儿和金乌修为浅,看不出来。

      那青年从碎裂的镜子里走出来,仍是一身青色衣袍,修长的身形,惨白的皮肤,俊朗的眉眼,下颚如刀削一般,比抢金乌的时候却更显清瘦。

      他飘然行出,衣袂随风微动,璧迦默默的看着他,只觉他与那时候似乎有很多不一样,那时的他那么自信,敢在妖皇手里讨便宜,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眼深如面前的海,里面好像没有了那道光。

      琳琅斩破空之声如裂帛之音,锋利的刀刃却比声音还要快,一瞬间便刺穿了那男子的胸膛。

      太一举起琳琅斩,第二斩转瞬即至,璧迦看着染血的青年,没来得及想便冲了过去,挡在那人身前,琳琅斩堪堪停在璧迦面前寸许,父皇不敢置信的表情璧迦永远都忘不掉,父亲说:“璧迦,你做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倔强的将那人护着,半晌,父亲望着她,“璧迦,你让开。”

      她偏不肯。

      良久,太一终是拗不过女儿,琳琅斩渐渐放下去,他问那青年:“小金乌可还在世?”

      青年摇了摇头。

      太一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大金乌似乎也听明白了,在一旁哀泣般鸣叫,跟着来的其他几只金乌也跟着叫,一时间乱作一团,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太一收起琳琅斩,看了看执拗的璧迦,叹了口气:“小子,我不知道你给我的迦儿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今日你欠我一条命,等我迦儿醒过神来,你自尽谢罪,或我来取。”

      他似是极失望,迈步离开时有些微踉跄,即使璧迦近在眼前,他也一眼都没有再看过她。

      从那以后,璧迦也再没有去见过父皇,不是不想见,而是不知该如何去见,金乌对父皇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但这青年对自己,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她不愿意做选择,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床上的青年缓缓醒来,他方一抬身,似是牵动了伤口,嘶的吸了一口气,璧迦冲上去扶,那人推开她:“你不必如此。”

      璧迦看着他冷漠表情,多日的委屈陡然涌上心头,怒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本来是妖界三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算老几啊你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骂出来之后,明明该畅快多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难受,她为了这男人,违背了父亲,伤了父亲的心,自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只怕他那一瞬不慎伤重而亡,可这男人呢?对自己一丝情意都没有。

      她有些心灰意冷了,转身欲离开,让他自生自灭,走了几步,却仍是不放心,又不想再与他同处一室,便绕过小门,走到院中一座凉亭里坐着。

      这雅筑是当年万邑的父亲为皇族暂时来万妖谷居住而设计修建的庭院,为着趣味和这一丝清凉之意,特从别处引一泉活水到此,这水自南到北,环绕大半个雅筑,水畔遍植青竹,清风吹过,到处都是青竹淡淡的清香,竹叶窸窣声传到雅筑内靠在床边的赵阮耳中,他看着薄薄的窗纱上映着的青竹疏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传来璧迦拨水之声,赵阮隔着窗纱望外面的月亮,但眼神却是散的。

      当年南天门外的惨象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候,他与长沁去帮青龙族,青龙君得了他制的毒,又得了长沁不知以什么为代价从魔君皇识那里换来的血扇,便以为自己是得了桃止和魔界两界的支持,自以为有了必胜之机,一股脑打上了南天门。

      当时长沁也很是吃惊,他本来是想让青龙族在前边做个先遣队,探一探神族的深浅虚实,没想到青龙族这么刚,一出手就上了九重天,将长沁的计划生生提前了数年。

      赵阮当时也去了南天门,他隐在暗处,看着帝休以神力与血扇搏斗,在帝休消失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先是涌起一阵阵的痛快,他那时候想,终于,苍华山完全灭在自己手中了,他终于给自己报了仇讨了公道,但而后,不过片刻之后,深长的寂寞涌上心头,心中痛得不可抑制,他捂住胸口,过去与帝休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忍不住轻轻喊:“休儿。”

      他后来又去了一次苍华山,覆灭的苍华山上遍地焦土,寸草不生,他踏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上,他想起帝休对他医术的肯定,想起帝襄对他的教习包容,他一生零落,唯一一段安稳的时光,是帝襄给的,可他却要了他的命。

      离开苍华山的时候,赵阮想,如果他那时候能克制自己,不因帝休而动心,好好的做帝休的兄长,包容她保护她照顾她,好好的做帝襄的弟子,跟随他南征北战,如果将来帝襄退位,他便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青灯黄卷,药草医书,了次残生,他想,如果人生能这样度过,该有多好,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变成那个面目全非、遭人痛恨的巍鬼。

      而今日,看着窗外淋漓的月光,青竹的竹影投在窗纱上,竹影随风轻轻摇动,璧迦身上的余香残留在他的床畔,他忽然想,若是能重来,他必会愿意与璧迦一起,或归隐山林,或东伐西讨,都随她喜欢,或许他能有机会有一两个孩子,像那个骑着金乌的女娃娃的一样中气十足又张牙舞爪,璧迦心思澄明,直来直去,他与她在一起,从前生活累积下来的那些龌龊心思,必定能被荡涤干净。

      他伸伸手,仿佛要触一触那个华服女子,但一伸手,却只有冰凉的虚空,他自嘲般的笑笑,生活哪里有重来的时候,他自己身在泥河,怎可再拉璧迦下水,像璧迦这样明快的女子,应该要配一个始终站在阳光里的,同样洒脱明快的人。

      像他这样一身脏污,隐在暗处施尽诡计的人,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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