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记》明月楼南

10、第十章

　　南天门外已站了不少神仙，都探着头在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阵乌云滚滚，重重云雾之间，依稀可见众荒族叛军，各各手拿长刀，喝喝喊着显示军威，中气十足的喝声仿佛把云彩都震得抖了几抖。

　　对面的青龙君亲率军队而来，他着一身威武铠甲，手中拿着一把青色刻龙纹的剑，站在众兵高高抬起的一方富丽堂皇的高台上，他斜斜看一眼南天门外的众仙，眼光往众仙的旁侧落了一落，便即收回目光，指挥众兵将布阵，他在宝座上的玉兽上轻击数下，座下的军阵忽然散开，法阵澄透的光泽始现，迷雾在阵中徐徐漫开。

　　众神仙一直当青龙君是小打小闹，不曾想竟有这样的气势，一时有些呆，南天门驻守的天兵天将反应过来，纷纷入阵迎战，帝休站在南天门外的云台上看着天兵与叛军们打斗的激烈，阵中血雾迷茫，杀喊声四起，忽然就想到苍华山，青龙君所使的阵法与桃止的三间阵有几分相似，帝休隔着重重血雾看向阵眼，只见法阵中央是一把血红色的扇子，那扇子的扇面鲜红欲滴，仿佛有血顺着白玉的扇骨流下来，忽然，血雾纷乱，那扇子随着血雾转动起来，在空中旋出一朵极艳丽的花来，那花的花蕊细细碎碎，长长的从花中央探出，淡淡的红晕向四周晕染开，一瞬间竟幻化出无穷无数同样的花来，让人觉得仿佛身处幻境。

　　帝休远远看着血红的花被旋出，看着阵中身经百战的天庭将士们被青龙君出其不意地困住，脸上露出些许讶然的表情，他们虽以浑厚的仙力尽力抵御，红晕却仍是慢慢将他他笼罩，雾气在他们身体中蔓延，渐渐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那香味弥漫到南天门，帝休看着倒地的神仙们，又看看仍在红花毒气之中抵抗着将士们，才明白为何嵬鬼的毒现在变得这样厉害，竟然能灭了君闾山等大山，原来是得了这把血扇的助力。

　　这血扇是魔君皇识之物，力量强大，配合着嵬鬼的毒，自然所向披靡。

　　正自想着，血花之中忽然闪出一道亮光，血扇布下的幻境被撕开一道口子，她震惊地望着那道口子，口子里熟悉的仙力正在蔓延在苍华神脉的压制下，血扇的血雾渐渐收敛，扇子转动的越来越慢，血雾开出的花也渐渐回拢……

　　她寻找多年的神脉，如今终于现身，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催动苍华神脉的那个人，却更令帝休震惊，那人一身白衣，神情清冷，手持碧玉般的苍华神脉，立在云头之上，宛如救世主一般，她呆呆的看着那人如画眉眼，心中一动，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青龙君见阵势被阻，加紧催动扇子，两方力量对峙，反倒是尨丹催动苍华神脉的力量较弱。

　　在看到苍华神脉的瞬间，帝休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跃飞至尨丹身侧，从尨丹手中一把接过苍华神脉，尨丹毕竟非苍华族人，虽不知怎么竟能勉强催动苍华神脉发挥神力，但到底不得其法，并未将苍华神脉的威力真正运用起来，苍华神脉一入帝休之手，威力陡然大增，苍华神脉碧绿色的光渐渐深入至阵中，阵中血红色的花渐透出枯萎之相。

　　没见过苍华神脉的人，皆以为神脉应是山体精灵所化，有苍华神山力量，但实际上，苍华神脉乃是第一代木神，尧君的木心化成，它清润如玉，小小一块木心，拿在手里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木心的跳动，尧君累积多年的神力与帝休的法力配合在一起，两种力量交错之中，血雾纷腾，到处都是飞溅的残骸和血肉。

　　透过无数将士血肉残骸，帝休仿佛看到了那一日的苍华。

　　那一日，苍华山上遍地是尸体，到处流的都是血，那是神族勇士的血，当时桃止以千万精兵攻打大荒，桃止君摩夷亲率千万精兵来到苍华山境厮杀，苍华的将士们无一不拼尽全力，用阵的用阵，使计的使计，虽兵力相差甚众，却每一个都在努力活下去，努力保护自己的山境不被人入侵，而那时，不知是谁，竟以上古法术抽去苍华神脉，桃止君以三间阵将苍华山与其中的无数山民还有那桃止的精兵们切了个粉碎。

　　帝休到如今尚记得，那三间阵入体，刹那间粉身碎骨的滋味。

　　若当初苍华神脉还在，苍华必不至落到这等地步，她的母亲，她的家族都不会死得那么惨，她不明白苍华神脉为何会在尨丹手上，但看这神脉如今莹莹如玉，矗立在这幻境之上，就像是透过时光看亲族惨死的脸，泪中迷蒙一片。

　　她手抚上神脉，神脉感受到她身上的苍华气息，莹莹的泛出光泽，眼见血雾阵势已完全被压下去，忽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沉重的羽箭，帝休不及躲闪，箭尖噗一声刺入她皮肉，箭的威力极大，带的帝休的身体向前一倒，一旁的尨丹忙将帝休扶住，只见她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来。

　　尨丹心里一紧，手不自觉握住她手，神力源源不断输入她身体，帝休神色好转，忍痛继续催动苍华神脉，却忽然呕出一口浓血，苍华神脉忽然咔嚓一声，外缘忽然裂开，细密的裂痕自她手下延伸开来，神脉的光猛然大亮，把整片天空都照成了绿色，又忽然沉寂下来，变成一片灰暗，帝休倒下，和苍华神脉一起从云头上落下来，她一身藕色的衣袍，肩上的箭透体而过，血染红了半幅衣袖，衣袖随风飞动，像一朵飘落的花。

　　在她落地的刹那，无数条藤蔓自她手掌中延伸出来，那些藤蔓绿意盎然，所到之处，戾气尽消。

　　片刻之间，天庭遍地布满藤蔓，帝休身体开始有些支撑不住，微微在发抖。

　　尨丹怒从心头起，手持括苍剑，剑气如虹，所过之处，青龙军灰飞烟灭。剑光闪过，青龙君还没看清剑的来势，已觉肩膀一痛，括苍剑宽厚剑身噗一声刺进青龙君的肩膀，长剑在刺入的同时化作一道弯钩，锁住青龙君琵琶骨。

　　就在他出手的刹那，帝休已默默催动全部法力，所有从她手中蔓延出来的藤蔓和天庭所有的花草树木连成一片，开出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在青龙君法阵之中，花朵已将那把血扇围拢起来，像是在重重血色里长出的一棵树，在藤蔓的重重缠裹下，血扇发出“咔、咔、咔”的声响，扇骨渐渐一根一根被折断，血雾渐渐散去，帝休的身体却也越来越暗淡……

　　在尨丹赶到帝休身畔时，她的身体已近乎是透明的，看着赶来的尨丹，她忽然笑起来，那笑意复杂，带着深深的流连，她的笑意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到消失，尨丹欲伸手抱她，却只余一缕清凉触感。

　　徐徐的微风吹过，伴随着血腥气和淡淡的花香，那些帝休拼命催出的帝休树的藤蔓和花，顷刻间随着帝休一起碎成一片片碎片，被风吹着四散消失，带走南天门外的将士残骸和血气，战争的痕迹瞬间消失，南天门外一切恢复如常，仿佛战争从来没有存在过，仿佛帝休也从来没有存在过。

　　半晌，尨丹握了握那一缕残余的仙气，心中剧痛：“休儿！”

　　过去数百年的时光如瀑布般向他涌来，记忆不断的涌入他的脑海。

　　那些过去的欢声笑语，并肩作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猛然失控般的慌乱起来，到处寻找着散落的仙气残余，休儿、休儿！

　　可一切都已发生，慌乱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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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天门外的隐秘处，悄悄站着一个人，他如一具白骨，面上一个蜈蚣痕，手中拿着弓箭，那弓箭是他特制的，箭尖上带着弯钩，刺进去容易，取箭却很难，上面淬着木族最怕的火毒，而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血红的扇子，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皇”字，那扇子扇骨处根根折断，扇面仿佛破烂一般的垂着，在帝休消失的瞬间，他手不由得握紧，眼中阴骘陡散，身上的血肉一点一点回归，他渐渐变成一个普通的神族青年，一身青衣，面色惨白，他身体靠在柱子上，神情越来越悲痛，他滑坐在地上，远远的看向帝休消失的地方。

　　就在帝休死去的这个片刻，有一处凡世，太阳东行，河水倒流，树木迅速枯萎，花朵急速凋零，仿佛一刹那，时间在倒流，世界在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