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玉人来》轻舟无痕

3、江湖事

　　“你的判断？”安王冷哼一声，“帝心难测，岂是你能随意揣度的！你若不入宫觐见，当年萧氏一族要想沉冤得雪，恐怕是遥遥无期了。”说罢，拂袖踏步做出要离去的姿态。
　　“陛下命我回去可是有什么要事？”安王正欲踏出房门，身后便传来白玉的声音，当年大案确实击中了白玉内心。
　　安王回首，瞧见白玉面若寒霜，手执玉剑，目光寒寂，不免让人不寒而栗。
　　安王顿了顿，道：“在下不知，只是奉命召你入宫。”
　　白玉心中迟疑，章帝早已洞察她的身份，也知晓她心中所愿，但章帝处事向来小心谨慎，最多也就是近来因男宠行事稍有乖张，按理是万不可能帮萧氏一族翻案而得罪朝中重臣。今日却杀出个安王传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安王在皇室一族中颇有赞誉，士族子弟中也颇有威信，这番前来，说是传召，却两手空空不见圣旨，实在诡异。但也正如安王所说，帝心难测，这道入宫旨意究竟是章帝本意，还是安王别有用心，白玉无法知晓，但既然提及翻案一事，或许真有机会还萧氏一个清白。念及此，白玉心中便有了打算，定了定神道：“我随你去京都！”
　　安王大喜，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惨叫，书僮口喷鲜血，倒地而亡，尸身上俨然插着几道蛇形毒镖。白玉顾不得安王的惊慌，手执玉剑冲出房门，见一黑衣人头戴斗笠，迎风而立，阴笑道：“师妹，别来无恙。”
　　白玉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她的大师兄黑唳，此人心术不正，曾因窃取师傅无为老人的《玄寒心诀》被逐出师门，心中甚是不甘，此番前来，难免一场恶战。
　　“蔌，蔌，蔌”的几声，又是几道飞镖掠过，白玉以剑相抵，纷纷击散，虽有惊无险，但毕竟功力尽失，只是这几招，白玉就已气喘吁吁，半跪在地。
　　“师妹啊，你都这副模样了，还逞什么强，乖乖将《玄寒心诀》交出来，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休想！”白玉咬牙道。
　　说话间，安王突然跑出竹屋大声道：“我乃大章朝安王爷，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我面前行恶！”说话间欲拔剑与黑唳对峙，这一番正色凛然倒真有几分皇室威风，若是用在寻常百姓家倒还管用，只可惜在面前这两位叱咤江湖的高手面前着实可笑。
　　白玉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啊，我道是谁呢，原来就是个满口文绉绉的小白脸，我一江湖中人，管你是什么狗屁王爷，挡我者死！”说罢，仅片刻功夫，黑唳便移步到安王身前，单手掐住安王脖喉处，凌空举起。安王其实就一介文人，身边佩剑不过是个装饰，真到动起手来，确实不堪一击，而眼下白玉功力尽失，远不是黑唳的对手。此时的白玉与安王两人仿佛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黑唳又是狡黠一笑道：“忘了告诉你这个小白脸，我四处搜寻白玉不见，还是多亏了你才找到她。我从许州就开始注意到你，顺带给你的马粮加了点料，你那笨手笨脚的仆人完全没发觉，这才让我尾随马粪的踪迹，找到了白玉这娘们。”
　　安王这才知晓被人尾随多日，白玉辞官隐居，仅章帝与他这个传旨人才知道白玉居所，安王对江湖事一无所知，此刻便要不明不白的死于他人之手，心中惊慌起来，奋力挣扎，却见白玉趁黑唳说话间已站立起身，执剑刺来。黑唳一手拖着安王的脖颈，一手五指化爪，屡屡血红自掌心四向散漫开，爪影一甩，狰狞扑向玉剑。
　　剑力爪影相峙，瞬间便分出高下，只听得剑鸣哀嚎，玉碎五里之外，白玉连连退后几步，此刻已是腕脉断裂，鲜血夺口而出。黑唳又是几道蛇形飞镖快速袭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白玉腿腹处，血色浸染白袍，于落日金辉中静默。
　　“师傅真是偏心啊，论资历、论武学，我哪一个不是在你之上，你凭什么得师傅如此厚爱，让他将《玄寒心诀》传授给你，《玄寒心诀》本应该是我的！”黑唳话语间逐渐激动起来，掐住安王的手指稍稍发力，安王痛苦的□□声顿时放大几倍。黑唳望向白玉道：“再不把《玄寒心诀》交给我，这位可以帮你翻案的王爷恐怕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白玉微微皱眉，片刻后，才逐渐舒展开。只听得她平静地说道：“我给你。”
　　黑唳听罢，面上喜悦难以言表，当下就将安王扔倒在地，急急走向白玉。
　　“在哪？心诀在哪？！”黑唳此刻已是迫不及待要取走心诀。
　　白玉艰难地直起身坐立，指指自己的脑门道：“在这里。”
　　黑唳脸色大变，恼火不已，扯起白玉的银发，大怒道：“混账！到底在哪里？！再不说，我送你俩一起入黄泉！”
　　白玉虚弱地回道：“就在我脑中，《玄寒心诀》早被师傅烧毁了，这种功法越是精进，越损人心神，迷人心魄，师傅认为留不得，多年前便毁了。”
　　黑唳更是恼怒，再次化手为血爪，欲捅入白玉胸腹之中。
　　“眼下这世间恐怕只有我才能将《玄寒心诀》默背出来，师兄真要杀我？”
　　黑唳血爪悬在半空中。
　　“《玄寒心诀》第一层，气定丹田，通七经八络，坐照自观，运气......”
　　白玉默念起《玄寒心诀》，黑唳收起攻势，连忙跟着心诀调气运功，豁然感觉功力浑厚了许多，果然是《玄寒心诀》无疑，于是再运功，却发觉自己全身僵冷，动弹不得。白玉见时机一到，拔出腿腹处沾染血红的蛇形毒镖，猛地刺入黑唳心口。
　　清风拂过，竹林依旧，枝摇叶摆，凉意渐渐，落日即逝。竹屋外，枯草中，四人两死两伤，一日秋景，颇显悲凉。白玉支起身子，与安王搀扶着离去。
　　《玄寒心诀》第一层，便是身处寒冻不自知，习武者身体需处于僵冷状态才可继续修习，白玉恰恰是利用了黑唳急功近利的个性，才得以在黑唳身体僵冷的时刻奋力一击。这份智谋与果敢，着实令安王刮目相看。

　　数日后，午夜，许州驿馆。
　　白玉起身，月下独酌，望月无言。
　　“月圆之时，越是寄人思念。”安王瞧见白玉独饮月下，甚是落寞，不禁感慨。
　　“安王可有牵挂之人？”
　　白玉与安王同行的几日来，几乎从不言语，导致安王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和口水无处倾泻，郁闷的很。若不是安王第一次见白玉听她说过话，真要怀疑她是个哑巴，今晚却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倒是让安王喜出望外，连连回答道：“当然，当然。我表妹便是我此刻最牵挂的人了。”安王说完仿佛打开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表妹如何如何好，自己又是如何如何爱慕。
　　白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安王，心想着如何结束这场怪异的对话，便强行打断安王：“敢问令表妹芳名？”
　　“许红嫣。”安王美滋滋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