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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脆黄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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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刚露了一点鸭蛋青,荀府后巷便响起一阵叩门声。
褐衣短打的小厮趿拉着布鞋,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跑去开门。门外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腰弯的很低,粗布衣帽,推着整车蔬菜瓜果。
“哟李伯,今天可真早。”这荀家小厮带着困意招呼道:“东西放这儿吧。”
老人低垂着头哎哎应了声,却没走,小厮有点疑惑,便听李伯问道:“这几天都不见老福伯,他可是出门去了?”
小厮闻言一个激灵,后退一步环顾四周。院子里安静的连声鸡叫都没有,他才松口气,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来:“可不能乱说。”
“荀福死了。”李伯突然抬头,一把掐住小厮的手腕,眼中爆出不属于老年人的精光,又瞬间消失不见。小厮被吓了一跳,猛地甩开老人,吊着眼将李伯上上下下地打量,揉着手腕的红痕冲他啐了一口。
“老东西,想找死别拉着我,我可还没活够……”
话没说完,他突然软倒在地上,露出身后一袭劲装的周明。
“纪千山,你今天真难看。”周明嫌弃。
假扮成送菜大爷的纪千山顶着一脸褶子,冷笑道:“难得你承认我之前好看。”
周明给他噎了一句,只愤愤瞪他一眼,知道和纪千山拌嘴从来也讨不到好处,便不再搭话,蹲下身地上瘫着的人喂了颗药,让他多睡一会。
纪千山也蹲下来,手脚麻利地脱下小厮的衣服给自己套上。
“光天化日……”周明悠悠叹气,“衣冠禽兽。”
纪千山挑眉。
换好衣服,两人把装菜的小推车送到后厨,半路周明故技重施,劈晕了另一个晨起放水的小厮,扒了衣服换上,然后把两个可怜人拖到柴堆后躺好。
纪千山走的时候还在菜堆里顺了根黄瓜,看戏似的跟着周明,咔嚓咔嚓的吃。
等到周明忙完,纪千山叼着半根黄瓜走过去,将两人摆成面对面的姿势,还嫌不够,又将一人的腿抬到另一个人腰上。
周明看了看纪千山的杰作,又看了看他本人,一字一顿:“禽兽不如。”
两人顶替的都是作为在后厨打下手的人员,忙完了早饭,又离午饭有些时候,正是他们的片刻清闲,小厮丫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晒太阳聊天。
顶着别人脸的纪千山和周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还在交谈中套出了原主的名字,周明瞥了眼人群中高谈阔论也不怕掉皮的纪千山,突然听到到“荀福”这个名字,还有一些破碎的语句,什么“老爷”“夫人”的。
他敷衍着同伴的话题,侧耳细细听去,总算听清了半句:“……夫人整日清心寡欲,吃斋念佛,少爷却……失望……”
纪千山找了个借口溜出院子,片刻后周明也出来了,两人迅速交换信息。纪千山说,荀福死后,荀老爷在书房待了两天,未曾踏出一步,也不叫人进去。
“他们以为是荀老爷情深义重。”纪千山冷笑,“上面吩咐过,关于荀福的事情一概不许提。”
周明问:“那咱们去书房看看?”
纪千山摇头:“不急,我觉得这荀府有古怪,书房可能也有机关陷阱,需得小心谨慎。不如先四处看看,入夜再做打算。”
周明想到昨晚的惊险情况,心有余悸地答应了。
二人从小门走进花园,院子里有一池活水,假山花木掩映,间有莺啼之声,好个美景所在。
纪千山刚想说话,便听见一阵动静,拉着周明躲到假山后,从石缝中向外看。
花园正门来了一群人,打头的中年男子深衣玉带,大腹便便,一脸富贵模样,想来就是荀家的家主荀孝良。
他正和身后的白衣人讲话,这白衣人,居然是见过两次的陆淮然。
旁边的周明似乎已经不会呼吸了,纪千山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陆淮然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眼神在园中扫了一圈,最后十分精准的捕捉到假山后的周明。
荀孝良敏锐的感觉到身边的贵客有片刻出神。
他搓搓手陪笑道:“陆大侠,这……可是有什么说法?”
陆淮然不动声色道:“我知道荀福的死不过是意外,你是个商人,又向来与江湖事没什么牵扯,因此也不必过度担心,风声鹤唳。只是……”
他话锋一转,荀孝良跟着一口气就提起来悬着不敢松,便听陆淮然笑道:“荀家有两只韭菜味的小老鼠,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他脸冲着假山的方向,这句话又刻意说得十分慢,纪千山读出了口型,呼吸一窒。
荀孝良虽不会武,但多年叱咤商场,对于解读言外之意这种东西,可谓有十二分天赋,将陆淮然送去歇息后,荀孝良便立刻下令关院门搜查奸细,然而除了发现柴房里有两个“相拥而眠“的小伙子之外,一无所获。
此时纪周二人早就离开了荀府,在两条街之外的小摊上埋头吃馄饨。
周明浑身上下都飘着黑气:“陆淮然为什么偏记住了韭菜!”
纪千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只有你吃了韭菜!”
当晚,荀孝良为感谢陆淮然,在府内大摆宴席。大公子荀立轩亦在席间作陪。
下人们托着山珍海味鱼贯而入,又次第而出,仅留下两三个在屋内伺候酒席。陆淮然瞥了眼为自己斟酒的俊俏小厮,唇角勾起了然的弧度。
“我听说贵府现今是荀福的儿子做管家?”他状作不经意提起,果然看到那小厮握着酒壶的手指有一瞬间微微收紧。
荀孝良搁下筷子,回道:“是啊,三个月前,阿福伯突然说他精神头一日比一日不济,便将这管家的事务交托给荀贵。”
他说着又停下来,似是想念故人,眼眶微红,哽咽道:“唉……只是没想到这世事无常呐。”
陆淮然问:“让荀贵接这管家,是荀福的意愿,还是也有你的主意?”
荀孝良用袖子拭了拭眼眶,平复了气息,才道:“叫陆大侠看笑话了。我小时候,家父忙于生意,家里的琐碎事务,他是无心看管的,我便是依仗荀福照料。”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荀贵于我,更是如同弟弟一般,让他管家,我是放心的。”
“那这荀贵如今……”
“小荀管家回老家发丧了,过了福伯头七才得回来呢。如今是小女子暂代理家。”
清脆女声由屋外传来,席间诸人皆看去,只见一女子着鹅黄衣衫,苗条身量,莲步轻移,环佩垂腰,玎珰相映,纤纤素手拈着裙摆迈过门槛,朝众人盈盈一拜。
“见过陆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