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楚留香 白展堂）》某君佚名

5、胃如牛怪客点菜 身似燕盗圣拿贼

　　今日不知怎的，怡红楼并没开张，因此同福客栈的客人又多了起来，午饭时候，客栈大堂竟坐满了。
　　楚留香和陆小凤已经在水曲柳老榆木桌旁聊了整整一上午了，佟湘玉则一直喜笑颜开地看着秀才算账，不时得意道：”她们不是很能送吗，接着送呀，怎么样，店被搬空了吧？”
　　白展堂却没那么清闲，他一会儿倒酒，一会儿上菜，来来回回地忙着招呼客人。只偶尔得空，才能顺手在大桌上给自己倒碗茶，喘口气。
　　还好过了中午，客人也就渐渐散了。
　　他长出一口气，端着茶到楚留香身边坐下，边喝边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楚留香叹道：”麻衣教的人也着实太固执，我只可惜张洁洁他们，在最好的时间却只能空守着那个山洞。”
　　陆小凤也叹道：”张洁洁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换成我恐怕早已受不了了。我如果不能和你一起走，多半要借着旧日情分把你拖住，绝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
　　白展堂不明就里，只猜得出张洁洁大约是楚留香的又一个红颜知己，本想调侃两句，又觉不妥，便喝了口茶，笑陆小凤道：”你还说你不像个女人，昨晚打了个醋坛子，算你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了。今天这么死缠烂打地表白又怎么说？”
　　楚留香却正色道：”你不知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就算是我，也绝不愿一个人留在那儿的。”
　　白展堂看他虽笑着，神情颇有些认真，自觉又讨了个没趣，干笑道：”得了吧，瞧你俩那样儿，谁也离不得谁。”
　　一边说，一边起身向佟湘玉走去，腆着脸笑道：”掌柜的，我累了一上午，给加工钱不给？”
　　佟湘玉正要答话，抬眼便望见一着深青色衫子的老头儿在店门口张望，似是犹豫要不要在这家吃饭，她便不接白展堂的话，只朝着门口努了努嘴。
　　白展堂没奈何，叹口气又迎了上去：”客官吃点儿什么？”
　　这老头儿见有人来迎，只得进了店，挑了张靠门的小桌坐下，看看菜名，踌躇半晌，道：”来一壶女儿红，再来只烤羊腿，还要红烧蹄髈、尖椒牛柳、西湖醋鱼。”
　　白展堂看他一眼，咋舌道：”您一个人吃？”
　　老头儿点菜时，已慢慢端起架子来，听他问话，不禁瞪眼道：”多嘴，老爷点什么你上什么便是！”
　　白展堂仔细瞧他一眼，才注意到这老头儿头发有些乱，衣服的面料款式虽与普通人无异，却有些脏，甚至不起眼处还有几个破洞。他心下狐疑，面上笑容不改，道：”是，小的主要是怕您光吃这些菜太油腻，要不然，再点个素的？”
　　老头儿觉他说得有理，道：”再随便炒个素菜吧，上快些。”
　　白展堂笑着应道是是是，却又道：”小店规矩，先付钱，后上菜，客官您看？”
　　老头儿心下不耐，从怀中摸出一块美玉，玉下还结着一小块精致的金锁，显然价值不菲。
　　白展堂要伸手去接，老头儿却把金锁往怀中一揣，道：”你们先收钱不就是怕客人赖账吗，老爷这是叫你开开眼，看爷是不是付不起钱的人。别啰嗦了，赶紧上菜，一会儿自然有你的赏。”
　　白展堂心下了然，也不再多嘴，应了一声便向后厨走，一面走，一面向佟湘玉使眼色。佟湘玉会意，也向后厨去了。
　　不一会儿，白展堂上了酒，又端了两碟菜过来。
　　老头儿急急伸手，竟是要接菜的架势，又忽觉不妥，忙收了手，斟杯酒喝了。
　　但是他只喝了一口，便喷了出来，怒道：”这什么酒！简直比水还不如！”
　　白展堂陪笑道：”小店自酿的酒，酿的不好您老多包涵。”
　　一面说，一面放了菜。
　　老头儿凝神一看，见上的菜竟只有一碟炒鸡蛋，一碟白水煮青菜，更是怒不可遏，道：”你拿老爷做消遣吗？我点的菜呢！”
　　佟湘玉急急走出来，脸上的不情愿一闪而过，放了碟尖椒肉丝，笑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店里牛肉做完了，你先将就吃。蹄髈羊腿做的慢，你老等一会儿。”
　　说着，一面向小郭使眼色，一面往回走，还不忘转头道：”就一会儿，很快就上来。”
　　老头儿本要再骂，却又忍了回去，抓了筷子便迫不及待吃起来。
　　三碟菜分量都不多，只一会儿，盘子便见了底。老头儿一面给自己盛饭，一面喊道：”菜呢！”
　　便见佟湘玉端着盘西湖醋鱼徐徐走了出来，殷勤笑道：”菜来了……”
　　老头儿只觉佟湘玉步子太慢，心头焦躁，不断拍着桌子催道：”快点儿，什么破店！”
　　佟湘玉却一副聘聘袅袅的模样，小步慢踱。老头儿简直觉得她上菜的功夫都够让绣娘绣幅牡丹了，却又没奈何，只能巴巴望着她。
　　好容易走近了，却见她一转身，竟将鱼放到楚留香桌上，还笑眯眯道：”楚公子，陆公子，小女子手艺不好，你们随便尝尝。”
　　老头儿拍桌而起，刚要大骂，佟湘玉却回头向他一指，朝门口喊道：”老邢，就是他！”
　　老头儿见官府的人来，面色大变，走到门口，一面偷偷往门外瞥，一面磕磕巴巴道：”你们……干什么！”
　　老邢笑嘻嘻拿着手铐走进来，道：”不干什么，就是问问你怀里的玉是哪儿来的。”
　　老头儿嘴硬道：”朋友给的，不成吗？”
　　楚留香和陆小凤聊得起兴，此刻听到动静，不由都往门口瞥了一眼，却只见个肥肥胖胖的背影对着个缁衣捕头，便也不在意，仍品菜闲聊。
　　邢捕头犹自得意，冷笑道：”朋友给的？恐怕是你自己拿的吧？”
　　说着，脸色忽一变，厉声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老头儿深吸一口气，沉着道：”老夫不曾说谎，这朋友就在店里，可为我作证。”
　　回头朝楚留香一指，喊道：”楚老弟，你说是不是？”
　　楚留香听人如此亲热地叫自己，心下奇怪，不由抬头望过来。
　　老头儿喊楚留香时，佟湘玉与小郭已觉讶异，此时楚留香抬头一望，倒像是应了声，这下邢捕头也不确定起来，冲楚留香问道：”说你呢，你把玉给他的？”
　　话还没问完，老头儿已飞也似地冲出门跑了。佟、郭、邢三人一惊，佟湘玉忙连声喊道：”展堂！”
　　原来老头本不识得楚留香，只是方才二人聊天时，陆小凤听楚留香讲了些古怪道理，一时好笑，声音也高了些，一连叫了好几声”楚兄啊楚兄”，被那老头儿听到，这才急中生智，拿楚留香当幌子，趁几人分神逃了。
　　只可惜他刚跑到巷口，便见一人从天而降，伸手一点，喝道：”葵花点穴手！”
　　老头儿定住，白展堂一吹指头，打算将人扛回去。可他只搬了搬老头儿的腿，便觉得不成，想了想，道：”你换条路跑，别说是我放你走的。”说着便解了他的穴。
　　老头死里逃生，已慌成了无头苍蝇，那还顾得上旁的，转身便跑了起来。
　　没想到，刚往回跑到客栈门口，右肩又是一麻，自己再也动弹不得了。
　　白展堂拍了拍手，转到他身前，笑道：”兄弟，刚干这行吧？基本功练得不行啊。”
　　老邢和小郭也从店里走了出来。老邢得意道：”跑，接着跑。本捕头要让你这个老贼跑了，脑袋切下来给你当球踢！”
　　小郭白了老邢一眼，对老头儿笑道：”你说你胆子还挺大，一个贼，都到两个贼……”
　　她本想说偷到两个贼祖宗面前了，却忽觉不对，瞥了老邢一眼，改口道：”……都到两个贼厉害的大侠手里了，还敢逃！”
　　说着，干笑两声，拍拍自己胸口，又拍拍老邢，道：”是吧，我说咱俩。”
　　陆小凤和楚留香看得热闹，也知道小郭原想说什么，不禁相视一笑。
　　楚留香觉得有趣，一时兴起，走出门问老头儿道：”不知兄台如何认识在下的？”
　　陆小凤也跟了出来，笑嘻嘻盯着老头儿。
　　老头儿被两放两捕，已是垂头丧气，见了楚留香也不答话。然他忽瞥见陆小凤的四条眉毛，脸色一变，竟又是眨眼，又是哼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