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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独踏月偏惧水冷 共品剑空愧才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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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展堂醒时已是四更天了。
西凉河的风冷得有些透骨,树叶悉索,偶尔听得一两声虫鸣,很快又复归沉寂。
白展堂拎起葫芦往嘴里倒酒,只得了一滴。又把酒囊对着月光照了照,还剩小半囊。他把葫芦往腰间一别,右手提着酒囊,缓缓从屋顶上站起来。
再过三四日就是十五了,一轮凸月斜斜挂在西边,离人很近,像要落进西凉河似的。
白展堂望着月亮出了会儿神,足尖一点,从屋顶跃到河畔树顶,再一跃,右足靴尖已点上了西凉河的水面。
水凉得很,冻得人脚尖发麻。
白展堂一个哆嗦,急急反身后仰,扶住河堤便倒跃回了岸上。他定定神,仿佛这时才真正醒来一般,拿衣袖抹了抹鞋尖,又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低头,手中还有半囊酒。大半夜的,冷喝下去未免难受,没得糟蹋了好酒;拿回客栈却又丢面子,说起来,自己抢酒抢得热闹,竟连这点儿也喝不完。
他一面慢慢地往回走,一面想,终是皱了皱眉,在路上将酒小口小口地饮尽了。
清晨鸡鸣,七侠镇上的商铺陆陆续续开了张。
佟掌柜还未下楼便瞧见了坐在门边的白展堂,惊诧道:”哟,展堂,今天这么早?”
她喜滋滋下了楼,口中叹道:”还是你最懂事,咱们店的伙计要是都有你这个觉悟就好了。不错不错,过几年给你涨月钱。”说着已走到门边,正要伸手拍拍他肩头以示赞许,却忽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不由皱眉道:”这是咋回事情嘛,喝这么多酒。”
白展堂笑笑,只道:”没事儿。对了,昨晚那两个住店了吗?”
闻言,佟湘玉登时眉开眼笑,喜道:”住了住了,不愧是传说中的大侠,出手就是不一样。昨晚小郭带他们去客房,人家一人就给了她五十两银子。整整一百两,这几天的亏空全回来了!”
白展堂哼了一声,顺口道:”人给小郭的,你又按店规没收了?”
佟湘玉讪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这还没有完,收了银子,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就亲自打了两坛酒送上去,说是本店赠送的。没想到他们居然又拿了两锭金子给我,嘴里还客气的很,说‘有劳佟掌柜,小小银两,不成敬意。’看看,什么叫江湖大侠的气派!”
白展堂不以为然地哼道:”他俩就那臭德行,尽知道瞎显摆。”
又想了想,道:”不过我说掌柜的,咱店别的不说,酒是该换换了。你说人怡红楼,送的酒都是汾酒,那叫一香。你再看看咱这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醋呢,你自己想想,这能吸引顾客吗?”
佟湘玉白赚一笔,心中正得意,听了这话也不气,只娇嗔道:”酒多伤身嘛。”
白展堂没好气道:”你就抠门吧。”
话音刚落,边听一个声音懒洋洋道:”掌柜的送的果然是好酒,入口味薄,细品却甘甜得很,多饮几口就渐渐辣起来了,实在别有妙趣。”
白展堂闻声,脸上一臊,瞪着那声音的主人道:”陆小鸡你贼没意思,爷就随便开个玩笑,你还要捡着话学几遍。”
陆小凤还没来得及答话,佟湘玉已满面带笑地回身迎了上去,殷勤道:”楚公子,陆大侠,这么早呀,饿了吧?想吃啥?我叫厨子去做,不,我亲自去做。”
楚留香微笑道:”有劳佟掌柜了,你这里有什么,便上什么吧。”
佟湘玉堆着笑,道:”二位真是太客气了,少坐片刻,我这就去做。”说着便往后厨去了。
一时间,大堂只剩下了楚陆白三人。
白展堂哼道:”算你俩有点良心,还知道付小费。”
言罢又自觉这话无聊得很,遂另寻了个话头,打趣道:”小楚啊,打翻的醋坛子你扶起来没有?我昨晚可是把屋顶都腾给你俩了啊。”
陆小凤玩着楚留香的扇子,随口道:”白兄这话却不对,我莫非像个女人一样要吃醋吗?”
白展堂啧啧道:”你是不吃醋,昨晚你赌气还抢了我半坛酒呢,现在倒好,翻脸跟翻书似的。”
陆小凤淡淡道:”我不是赌气,不过是好奇楚留香平时怎么哄女孩子,所以自己试试罢了。”
白展堂简直哭笑不得,却听楚留香笑道:”说起哄人诓人,还是你陆大侠略胜一筹,只怕再聪明的女孩子也比不得你有手段。”
陆小凤自知他言下之意,道:”久别重逢,问问朋友的旧伤,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楚留香正要调侃道这伤连疤痕都快不见了,却听白展堂疑惑道:”楚留香,你受什么伤了?”
楚留香笑道:”剑伤,早已好了。”
白展堂讶然道:”不至于吧,当年李观鱼他儿子找来五六个绝顶剑客布阵都没把你拿下,还有哪个使剑的高手能动的了你?”
陆小凤道:”这人出剑比帅一帆等人更狠更准,你不妨猜猜。”
白展堂啃着指头,半晌,问道:”总不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吧。”
陆小凤摇头道:”西门他们只与我相熟,怎会和楚留香打交道。”
白展堂又想了想,试探道:”难道是新封的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
楚留香点头道:”不是他,却也近了。”
白展堂更是一头雾水,奇道:”薛衣人我知道啊,他也就自己功夫不错,身边没几个能打的。”
陆小凤笑道:”白展堂,你未免把楚留香看得太高了,薛笑人的剑术是不及他哥哥,但此人一出剑便誓要取人性命,因此招招毒辣狠绝,怎么到你口中变成了不能打的。”
白展堂一愣,讶异更甚,喃喃道:”薛笑人……薛衣人还有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楚留香毕竟目睹了薛衣人兄弟生死相隔的一幕,内心颇为振动。就算薛笑人为恶多端,且屡屡要取他性命,他也不愿再造口业,多言往事,只道:”薛家的事原本盘根错节,江湖上也少有人清楚其中底细,你毕竟久离江湖,自然更不知道这些事了。”
陆小凤明白楚留香心意,便接口道:”无论如何,事情解决了就好。不过说起剑术,我倒是有些好奇,薛衣人如何就封了天下第一剑客。”
白展堂接不上话,只能等着楚留香答话。
楚留香自倒了一碗茶,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西门吹雪的剑法绝不在薛衣人之下,对不对?”
陆小凤道:”薛衣人剑法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西门吹雪的剑已臻化境。”
顿了顿,又转头向白展堂道:”老白,你说你见过西门吹雪,如何?”
当年白展堂不过十二三岁,刚有些武功根基,心思却并不在习武上,哪里懂得品评武功。楚留香、陆小凤一干人不同于白展堂,乃是天资极高的奇才,因此少年成名,威震江湖。白展堂瞧见西门吹雪时,只看得一片剑光,但觉神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刻听陆小凤问起,他只好道:”那都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我哪儿记得。再说,我是个飞贼,论刀剑我也是外行。”
话虽如此,却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口道:”行了行了,你俩先聊吧,再不揽客掌柜的该扣我工钱了。”
说着,几步走到门口喊起来:”客官里边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