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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jjwx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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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亭子里耽搁了一会,已快到晌午。
顾时茵深感在卞绍京这多待一刻都是浪费时间,拍拍屁股就走了。
梅花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赶在午饭之前,还可以拿去给阿姐和嬷嬷尝个鲜。
顾时茵走的这条小道毗邻冷宫,夏日枝繁叶茂,很是荫凉,冬季则草荒树多,枯枝败叶踩在脚下吱嘎吱嘎的响。
独自走了一会,快到岔路口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想起前几日落水的事情来。
确切来说,是上辈子落水的事。
那时她还小,对什么事都懵懵懂懂的,不像现在这般有着成人的思维,当时醒过来,阿姐问她,她也只哭着说是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如今想来,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个池子她夏日里还去玩过,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进去呢?
顾时茵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十年前的事。
模模糊糊的想起,当时,她跑的很急。
可她为什么要跑呢?
脚下岔路分出两条小径,殊途同归,两条她都走过,都能走上大道回到内务府,她当时怎么就往池子那边跑了呢?
这个小脑袋瓜连着高烧两日,好像把前些天的事都烧忘了。
顾时茵想了片刻,没理出个头绪来,于是转了步子,再次走上通往池边的小径。
路到这里变得更窄,树林也更密,冬日枝头光秃秃的,满地狰狞的树影携着狭仄的风哨声,即便在正午,置身其中也十分的骇人。
小身板忍不住打起冷颤,顾时茵把衣襟拢紧,这个身体里的她已经不是六岁的小丫头了,不至于被那些有的没的吓着,可身体本能的反应不会骗人。
她隐约想起,当时已近黄昏,她好像,好像听到身后有什么怪异的声响,而后,就慌不择路的往这边跑。
刚想到这,见鬼般的,耳边真的传来了怪异的声响。
还是水声!
顾时茵提起裙角,悄悄靠了过去。
这条路走过池边,再往外走十几步就上大道了,这个时辰,宫人们都在用膳,路过的人不多,又有树影遮挡,算是隐秘。
若不是这般靠近,还真未必会发现。
蒋静正掐着房蓉蓉脖颈,把人往池水里按。
看到这一幕,顾时茵脑门一个激冷,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前几日去送珠花,临走前,只有房蓉蓉问过她要去哪,何时回。
年少懵懂无知,什么都告诉对方了。
房蓉蓉若是跟在后面吓唬她,把她往池边赶,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想弄死真的很简单,她就是真淹死了,也查不到房蓉蓉身上。
这对姐妹,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毒!
顾时茵不知道她站的这个位置,房蓉蓉的脑袋从水面挣扎扑腾出的片刻,能否看见她,她只知,这个结果是她意料之中的。
只是没想到,蒋静下手比想像中更快,更狠。
还是那双冻得红肿的手,扼住房蓉蓉的脖颈,水花四溅里,瞧不出一点可怜劲,只叫人骨头缝都发寒。
除却挣扎的溺水声,四下阙然。
顾时茵在离得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寻了一棵歪倒的树,不慌不忙的坐了上去,摸出兜里剩下的一块梅花糕,一边吃,一边看蒋静杀人。
前世,她十岁就跟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渐渐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她很少慌乱,便是前世最后被卞绍京与顾珍珍算计发配去当营妓,她也没有崩溃。
顾时茵觉得她身上这种过分的冷静沉着,可能是受太后的影响。
太后临危不乱,遇事总有法子,有一年边乱,三个小藩国联合起来造反,当年太后佐政,没有武力镇压,反倒是提出割二块地,送给藩国,以此谋和。
结果没多久,三个藩国互相打了起来,最后,谁都没分到太后割出的地,三个藩国反被大周吞并了。
那时顾时茵还小,太后抱着她,给她讲这个故事,说,这叫二桃杀三士。
顾时茵听懂了,也学会了。
别看池子不大,水却够深,够冷,顾时茵前几天才亲身体验过。
梅花糕才吃了一半,房蓉蓉已经没什么劲了,蒋静果然够狠,人已经开始往下沉了,她还不放心的绑了块石头下去。
没片刻功夫,水面已经平静的什么都瞧不出来了。
蒋静脱力的坐在池边,人紧张的时候,五感格外敏锐,就如此刻,池水刚安静下来,顾时茵吃梅花糕的声音也不算大,蒋静还是顷刻就发现了她。
一道杀红了眼的目光直勾勾的射过来。
视线相交,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动。
周遭寂静,小小的人儿坐在横斜交错的树影下,面不改色的吃着剩下半块梅花糕。
一边吃,还一边仰头看看日头。
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刚看完一场谋杀。
蒋静也不信,她实在太平静了,不是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该有的平静,她明明前几日才被房蓉蓉装神弄鬼吓得掉进池里,就是身后这个池子。
所以,她应该只是刚到,并没有看到什么,否则早吓哭了。
想到这,蒋静悬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不等她走过去,小丫头吃完了梅花糕,掸掉衣上的粉屑,先从树干上蹦了下来。
枯枝被踩得嘎吱,嘎吱响。
蒋静听得头皮紧了紧,眼看着小丫头下地后,神色如常的朝自己走来,她脸上也挂了几分笑,刚准备迎上去,就听她大喊了一声:“蓉蓉姐!”
心脏差点要跳出嗓子尖,蒋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着了,一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听见她鬼叫:“救命啊!”
一系列完全不按套路来的举止把蒋静整懵了,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要堵住小丫头的嘴巴。
“静姐姐,你不要杀我……”
小丫头四处躲闪,蒋静忙中出错,自己绊了一跤,一听她这么一喊,血都凉了半截。
“你胡说八道什么?”
“呜呜呜,静姐姐,你不要杀我。”
好不容易揪住小丫头的衣领,蒋静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拎起来。
“闭嘴!”
蒋静恨不得立刻把人摁水里淹死,刚走两步,还没到池边,突然听见她叭叭的小嘴改了词:“呜呜呜,大人救命啊,她要杀我……”
每日午时,正是宫中巡防换岗的时辰,而十几步之外,恰是禁军换岗之后必经之地。
活了两辈子的顾时茵无比确信,就是瑞乾帝驾崩了,也不会有例外。
她不慌不忙的吃完梅花糕,就是在算时辰。
蒋静碰到禁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跑得掉的。
一队禁军听到动静后迅速提刀围了进来,蒋静走投无路,只得把拎起来的人扔到地上。
顾时茵摔了个大马趴时还在想,梅花糕可要能被压扁了。
蒋静见到真刀利剑,顿时没了刚才杀人沉尸的阴狠,紧张到结巴,“大,大大人,没没没,她胡胡说八道,我没要杀她啊,我我只是路过这里,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人你们相信我,我没想过杀她啊……”
蒋静语无伦次的嚎了一通,脑子在极度惊恐中好像终于转过来一点弯了,她突然跳起脚指向顾时茵:“是她,是她,房蓉蓉是她害死的,不是我要杀她,是是是她要杀我……”
蒋静的反应在顾时茵的意料之中,只可惜她杀人的时候不眨眼,下手够快,脑子却跟不上趟。
这话说出来,谁信呐?
她可是一个才六岁的小宫女啊!
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小宫女啊!
待禁军一走近,小宫女趴地上嗷嗷哭起来,像被吓坏了一样,眼泪珠子成串的掉,指着池水,“蓉姐姐,她把蓉姐姐按水里去了,呜呜呜,好可怕……”
蒋静一听,疯魔似的朝地上的小人儿扑了过去。
“你个贱妮子,是你,都是你,是你算计我,房蓉蓉没把你淹死,她怎么没把你淹死啊?我昨晚就该拿绳子把你勒死,你个害人精……”
会说你就多说点!
顾时茵连哭都懒得再哭了。
蒋静目眦欲裂的疯魔样,像个不复仇不罢休的恶鬼。
“大人!”
小宫女脸吓得煞白,畏畏缩缩的躲到禁军身后,看疯子一样看着蒋静。
制服蒋静这样的,连刀都用不着,一个禁军单手就把人摁到了地上。
房蓉蓉的尸体被禁军捞上来时,蒋静是真的疯了。
那尸身上还坠着块大石头,小宫女可搬不动那么块大石头啊!
蒋静是蓬头垢面的被禁军拖走的,香囊也滚到池子里去了,要沉不沉的浮着。
顾时茵并没有立刻离开,她早早的撤到一旁,蹲在一棵小树后面,双手抱着树干,一副吓呆了的模样。
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她才慢悠悠的冒出脑袋尖,往前爬几步,伸手,悄悄的捡起掉在枯枝里的牙牌。
那是在蒋静手里还没有焐热的牙牌。
顾时茵小心吹掉面上的灰,重新系回自己腰上。
太后的大智慧她学不来,她只能照葫芦画瓢,姑且算是,一桃杀两士吧。
可能是活了两辈子,心硬了,耐性也少了,现在的她,最听不得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只有一个阿姐,也只有一条命,她是绝不会给房蓉蓉与蒋静留任何再下手的机会。
先下手为强,报仇要趁早。
等房蓉蓉的尸体也被捞上来,禁军相继离去,池边的林地重新恢复安静。
顾时茵蹲在地上,把衣裙都掸净了才重新站起来。
衣裳再破也要整洁,她就是这样讲究的小宫女。
想起来什么,她把怀里的帕子掏出来,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这已经不是好吃又好看的梅花糕了,这是猫猫爪。
惋惜的“嘤”了一声,顾时茵把帕子重新包好,准备带着‘猫猫爪’回去给阿姐和嬷嬷吃,刚走两步,蓦地,她若有所觉的回了下头。
从刚才走到池边,她就一直专注的盯着蒋静。
人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容易忽略周遭的环境。
顾时茵目光一转,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
冬日,阳光不甚耀眼。
少年一身衮金黑衣,坐在张牙舞爪的秃杆上,手旁是一个枯枝杂垒的鸟窝,他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只鸟。
逆着光,看不清楚容貌,也看不清神色。
顾时茵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的,都看到了些什么,但她直觉,他爬那么高,不是去救什么掉下树枝的小鸟的。
果然,她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少年扭头从鸟窝里拿了几个鸟蛋,敏捷的攀下树,眼神都没给她一个,落地就不见人影了。
顾时茵后知后觉的掏出帕子,想问他来着。
好吃的梅花糕,要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