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白月光》Sable塞布尔

33、反骨

　　夏楠本想告诉对方自己家的地址，又觉得不太方便，索性约在嘉言律师事务所楼下的餐厅见面。

　　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里没有几个人，她习惯性地坐到上次与赵嘉言一起吃饭的地方，却见眼前物是人非，心中愈发感觉悲凉。

　　张沛然气喘吁吁地赶到，每一根发梢都缀着汗珠，脸上表情很焦急。

　　见此情形，夏楠也被吓了一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喂，不至于吧，你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这样兴师动众的，让人很紧张啊。”

　　张沛然抹了把脸，一边调整气息一边抱怨：“少来，我是担心你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女孩眨眨眼睛：“被谁卖了？”

　　“杜辰风。”

　　听他直呼前男友的姓名，夏楠下意识地愣了愣，随即明白事情并不简单，单刀直入地反问道：“他能怎么把我卖了？”

　　张沛然冷哼：“你找他要的是一个答案，他也会给你一个答案，但事实真相如何，没谁能够保证。”

　　夏楠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试探道：“如果找不出恶意买空的账户，大可以直接回绝我的请求，没必要编造数据来诓人吧。”

　　张沛然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是故意要骗你，但那样算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足为信。”

　　她越听越糊涂，感觉太阳穴一阵阵胀痛，只好趴在桌上举手投降：“我高中念的是文科，又是法学院毕业，对计算机一窍不通……麻烦说人话，行吗？”

　　张沛然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冷静：“你觉得那地方环境怎么样？”

　　夏楠抿了抿唇，抬起头来，实事求是地说：“不怎么样。”

　　“那几个人靠不靠谱？”

　　“不知道，或许真人不露相呢。”

　　她还想抒发些许感慨，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桌子道：“拜托，明明你才是投资人，有必要问我吗？如果他们不靠谱，你干嘛还要花钱养着？”

　　张沛然叹息：“这么跟你说吧，就那几台服务器，是不可能储存大量数据的。”

　　夏楠讶异：“没有数据怎么作分析？怎么做数据挖掘？”

　　他耸了耸肩，打比方道：“交易信息就像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证监会要从土里找石子，手扒拦了都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做的是信息检索，通过检测土壤的吸水能力，进行流动性分析。”

　　夏楠试图跟上对方的思维节奏：“水流不动就碰到石头了？”

　　“没错，这种分析方式简单易行，还能对投资者的倾向做出综合判断。”

　　他调整坐姿，言简意赅地说：“所谓‘经济学原理’，就是要给人的行为建立模型，但模型总有不完备的地方，需要实时做出调整。”

　　夏楠点头：“你说的我懂，但这跟股票账户恶意买空又有什么关系？”

　　“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沛然不耐烦地摆摆手：“买空宏图股票是普遍的市场行为，通过挖掘数据获取的信息可以参考，但不一定就是对的。”

　　夏楠很无奈：“那也比现在这样毫无头绪要强吧？”

　　男孩捂住自己的脸，喃喃自语：“老天爷，你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

　　听到这话，她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气不打一处来：“拜托，明明是你故弄玄虚好吧！又是虚拟经济又是大数据，听得明白才怪。”

　　“数据只有量变没有质变，说谁是恶意或善意，根本不存在绝对的标准，你懂吗？”

　　夏楠瞠目结舌：“可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分析方法……”

　　“那是给你一个相信的理由，因为在投机市场上，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最聪明——模型、算法、数据无法影响最终判断，关键是要做到投其所好。”

　　她猜测：“分析数据不是为了给出建议，而是结合投资者的风险偏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张沛然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意思。”

　　方此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依旧是不甚新鲜的蔬菜、不知道炖了多久的肉块，以及漂浮着不明物体的汤料。夏楠想到账单数字，心头又是一阵抽痛，只好敦促张沛然多吃点东西，力图最大程度地挽回损失。

　　或许是因为一路赶来耗费了太多能量，男孩风卷残云般地进食完毕，桌上已经没有剩菜。

　　夏楠满腹心思，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见对方放下筷子，方才将酝酿已久的问题抛出来：“我不是投资者，风险偏好和行为模式也不是网上数据，他们凭什么知道我的偏好？”

　　张沛然打了个饱隔，放下筷子道：“他们不知道，杜辰风难道也不知道？”

　　想起上一段感情，考虑到两人对彼此的了解，夏楠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抱着侥幸的希望：“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怀疑谁，他能猜出来吗？”

　　“不用猜。”

　　张沛然摇了摇头：“家庭出身决定了我们的学术水平，求学经历决定了我们日后去哪里上班，工作经验决定了我们遇到问题会如何解决……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有迹可循的，人们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但其实很容易被分析归类。”

　　夏楠无从反驳他的观点，只好提出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投资这个项目？”

　　男孩狡黠地眨眨眼睛：“对很多人来说，金钱的重要性仅次于生命，如果我可以影响他们的投资行为，就可以让他们做任何事情——在自己坚持的观点和信仰面前，就连生命都算不了什么。”

　　话没有点明，她却知道对方说的是经济和政治，也明白金钱对权利的影响力。

　　回忆起杜辰风对他的评价，夏楠心想，这人真是天生反骨，若非成王败寇，肯定会沦为□□，也难怪家人要拜托老师帮忙照应了。

　　两天之后，她独自回到老旧居民楼的天台上，再见趾高气扬的格子衬衫男。

　　对方脚上还穿着夹趾拖鞋，身上的格子衬衫也没有换，只是颜色变得更深了，乱糟糟的头发一看就没洗过，在阳光的照射下，焕发出诡异的油光。

　　见到夏楠，他似乎并不意外，将门缝拉开大了一点，转身走回机房里。

　　其他人依旧面对屏幕，就连坐姿也保持不变，好像地上生出的蘑菇，只是多了两只敲打键盘的手。夏楠进去的时候，刻意咳嗽了两声，试图与他们打招呼，结果却没有引发任何注意。

　　墙角堆着还没吃完的外卖，密闭空间里混杂着食物变质和身体汗液的气息，令人作呕。

　　格子衬衫男在一堆材料里翻翻找找，终于拿出一叠打印成册的报告，大咧咧地拍进她怀里，如释重负地说：“所有非机构投资人的信息，你自己去看吧。”

　　那叠报告分量不轻，夏楠差点被压弯了腰，却还是将之紧紧抱在怀里，诚恳地道了声“谢谢”。

　　“早说你是然哥的朋友嘛，何必这么麻烦？”

　　他对她的态度很满意，直接把话挑明：“杜教授和张老板是社会人，我们有对付他们的一套办法，你和然哥是自己人，自己人就用自己人的沟通方式。”

　　夏楠控制不住好奇心：“社会人怎么对付？”

　　“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呗，炒股、炒币、炒房子，无非是钱滚钱的生意。”

　　格子衬衫男撇撇嘴：“然哥不一样，他心里有想法，看得比一般人更长远，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一时一事的利益，我们当然更愿意跟着他干。”

　　听闻此，夏楠也难免感慨，怀疑自己是否错看了张沛然，误会了他的理想与追求。

　　在微信上跟张沛然打了声招呼，她委托对方向杜辰风有所交代，随即打道回府，逐字逐句地对报告进行解读——看得出来，格子衬衫男和他的伙伴们确实有几把刷子，资金走向和交易信息都很清楚，就算是交易所的原始记录也不过如此。

　　几天之后，夏楠的心情近乎绝望，看着杂乱无章的数据，只后悔不该放弃倾向性分析。

　　她明白张沛然是出于好心，把最原始的资料给了自己，方便做出最符合客观实际的判断。然而，证监会和经侦大队也是困在一团乱麻般的材料里，才导致调查失去方向，让赵嘉言背上黑锅。

　　面对同样的情况，陷入同样的僵局，夏楠深刻体会，为嫌疑人洗脱罪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时近深夜，市中心的喧哗热闹不再，只剩她一人独站高楼，在夜风中眺望遥远的天际线，想念着远在C城看守所的赵嘉言。

　　下一个探视日将近，不知身陷囹吾的他，能否打赢这场属于自己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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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天谢地终于发出来了……
这里讲的数据库原理可能不是太清楚，我反复改了好多遍效果也很够呛，大家尽量意会……（扶额）
如果想象不出，就参考美剧《纸牌屋》里木下先生竞选时，逼网络公司帮他干的那类事情，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应该还是有事实基础的……吧~~~（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