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吴虚

1、初九 上

　　余阾在广阔的海里慢慢下沉，离泛着白光的海面越来越远。
　　悠闲地下沉，甚至还观察到自己呼吸产生的气泡快速上升的轨迹。没有呛水的难受，也感受不到海水的压力，更何况，余阾并不会游泳，所以，这只是一个梦。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走在莫比乌斯环上，没有尽头。余阾开始觉得冷，这种冷从皮肤渗透进去，随着血液流淌直达心脏，然后麻痹身躯。
　　他开始慌张，周围的颜色已不再是开始的幽蓝，而是浓稠的墨色，光几乎看不见了。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是这深海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难以描述的孤独感充斥着他的大脑，已经承受不住了，他想要逃离，四肢却没有力气。
　　令人恶心的失重感传来，余阾颤了一下，醒了。
　　走廊的光透过窗户投射在宿舍墙上，余阾盯着光斑一时没有反应，回到现实世界却还是没有真实感。大脑一片混沌，直到听到室友的呼噜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宿舍床上。
　　余阾轻轻翻了一下身，活动自己被压麻的手。
　　七月份的阾水镇异常闷热，夜晚也不例外。宿舍里的供冷设备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转动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听起来下一秒就将卡住不转。
　　余阾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此时被风一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难怪会做那样的梦——冰冷，压抑，没有生机。
　　余阾抖了抖，不想回忆刚才的梦境，下床准备去换件衣服。
　　厚重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余阾停顿了一下，听到室友嘟囔了一句梦话，翻身继续睡去，才侧身从门缝出去。
　　凌晨四点，天还完全没亮，只有校园里的照明灯在持续工作。借着微弱的黄光，余阾用毛巾随便擦擦身体，换掉汗湿的睡衣。
　　经过这番折腾，余阾睡意全无，就站在洗漱台前发呆。目光停留在无法拧紧的水龙头上，那里挂着一直没有滴下的水珠。
　　这是什么感觉，像躺在棉花里无法借力的不安全感，余阾非常烦躁。他努力想放空自己，却总有忘记重要东西却想不起的焦虑。
　　余阾挣脱不了这种沉闷，直到水滴落下的啪嗒声拉了他一把。
　　他回到宿舍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放弃在床上挣扎浪费时间，他轻手轻脚洗漱完，就拎着书包离开宿舍。

　　阾水中学的宿舍位于校园西北角，周围种了许多棕榈树和稍矮一点的大叶榕。树影在水泥地上交缠，随风吹动变换着形状。
　　忽然，有阴影在他身边一晃而过。余阾吓了一跳，往它掠过的方向望去，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体，只有榕树垂下的树须微微晃动。
　　也许是蝙蝠吧，他安慰自己。
　　盯着照明灯没有光顾的阴暗树丛，余阾莫名想起上星期班里同学写的作文：“黑暗伺机而动，张开了血盆大口。”很有中二气息，被语文老师点名批评，同学们笑得不行，争先模仿，风靡了几天。
　　他被自己逗笑了，害怕的情绪消失无踪。觉得有人在黑暗中凝视自己，大概也只是睡眠不足产生的错觉。

　　余阾到教室时，还没到规定通电的时间，教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从书桌里摸出了小台灯，却发现许久没有充电，光已经很弱了，没办法用来看书。
　　余阾看着一闪一闪随时都要罢工的台灯，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就举着灯在教室里乱晃。
　　教室后方的布告栏上贴满了班里同学的关于未来的美好期望，也有一些天马行空的奇怪梦想。高三的学生对未来的期望还是很具体的，大概都是些鼓励自己努力学习，考上理想大学的祝愿。
　　余阾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字迹，在一堆豪言壮语中并不出彩：到北方上大学。连署名都没有，平淡无奇。
　　然而上面与他紧贴在一起的留言却引起他的注意：一起去看雪！！
　　也没有署名，但明显是在回应余阾的寄语。布告栏很大，留言沿着各个方向都有，但这两句话是平行的。不排除有强迫症的同学非要平行着布告栏写字，但余阾写的字却不是水平的，因此更显得可疑。
　　他在脑力把班里同学滤过一遍，也没想起谁和自己关系这么亲密。
　　就在余阾准备把所有留言看一遍，一一排除时，小台灯终于不堪重负完全没电了。
　　靠着窗外微弱的光看不清字迹，余阾不得不暂停这个计划。
　　会是谁呢？
　　“一起去看雪”是有点暧昧的表达，对于高中生来说，把自己未来与另一个人牵系，算是很重的承诺了。虽然诺言有时无法兑现，可承诺的刹那，那真挚又宝贵的心意是无法拒绝的。
　　余阾有点害怕知道真相，他暗暗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或者是同学随意的附和。
　　教室里灯亮了，余阾没有继续看布告栏。没有署名的留言肯定不只一个，全看完估计也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余阾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觉得自己脑子很乱，最近生活的记忆碎片一直在脑里无意义地晃，唯独拼凑不出有用的信息。
　　陆陆续续有同学来到教室，余阾松了一口气。他有点害怕一个人待着，时间在独处时流逝缓慢，让他感到难熬。反而是喧闹声能让他安心，他更容易在这种环境里集中精神。
　　依旧是高三学生忙碌而又平凡的早上，上课铃刚响班主任就抱着几大叠试卷宣布突击测试。同学们抱怨了几声后还是要乖乖答题，余阾也不例外。
　　翻卷子的时候不一心把笔碰到地上，他低头捡笔时感受到右后方的视线，转过身，所有的同学都埋头和写卷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一般偷偷观察别人的人，被发现后假装做别的事，过一会也会心虚的移回视线。余阾特地多停留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抬头。
　　他有点疑惑，转身却对上班主任询问的眼神。
　　他向班主任摇头，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感觉。
　　直到交卷子之前，这道视线都没有消失，余阾好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有谁盯着他。
　　试卷是理所当然没有做完，交卷时余阾甚至不敢抬头看班主任，但离开时还是被被叫住了。

　　余阾跟着老师到走廊里，心情有点忐忑。
　　“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脸色不是很好，虽然学习任务重，但也不要太紧张。”班主任拍拍余阾的肩膀，倒也没有批评他。
　　余阾想到自己大半没有写完的卷子，脸有点热，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特别紧张，今天起得太早了，不太清醒。”
　　班主任又说了几句关心他的话，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陈安康同学的情况吗，他今天没有来上课，打他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
　　余阾摇了摇头，不明白班主任的意思。
　　他和陈安康不是很熟，唯一的联系应该是家离得比较近，还是听其他同学谈话无意发现的。
　　“你中午回家方便代老师去他家看看情况吗？”
　　余阾鬼使神差就答应了，他是住宿生，中午根本不需要回家。他拒绝不了老师的请求，好在虽然住校，但家也离得不是很远，中午出去一趟还是赶得及回来上课。
　　唯一的问题是，他根不知道陈安康的具体住址，并且还不好意思问。
　　余阾觉得自己非常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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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写文，希望有小可爱鼓励一下！批评也好哦，有人看就很开心。
感谢“今天画画了吗”小可爱画的封面，一定会努力坚持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