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帝》夏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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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年，江都大旱，皇城内外一片惶惶，大周皇帝有感天气过于燥热无法正常批改奏章，于是决意携家眷公肺避暑——”男人一身黑衣正襟危坐，腰上别了把看起来似乎还挺值钱的水果刀，刀鞘都是讲究的玉料，看面也算剑眉星目的俊朗，就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鸡贼气质封死了充名门贵公子的路径。

　　“然后皇后娘娘就生下了你这个不孝子？”坐在红木小几对面的那个人气定神闲地用碗盖抚了抚茶沫。

　　“忒，皇家的事，哪有什么叛逆不叛逆的。”佩玉刀的男人呸了他好几声，牛嚼牡丹拿起面前的茶盅一饮而尽，义正言辞地继续批判他，“我那叫坚决反抗封见zi本主义爸权，脱离苦海，一头扎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当中去，同进退共生死，你这个狗头军师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听不大懂。”他眯起眼睛盘算他话里那些典籍里闻所未闻的新奇词汇，“不过我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你再继续这样讲话是要被锁文的，闵感时期，闵感时期懂不懂。”

　　“嘿，达瓦利辛，可以啊，我之前还没看出来，你小子居然还是个能打破第四面墙的不世奇才，当浮一大白。”男人啪啪给他鼓掌，“行了，别贫了，你就这点不好，话多的时候多得跟si侍似地抓不住重点，我们现在是在讨论说书的正确流程，少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的说书人简直可怕，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分成几大段吊人胃口，水出太平洋，我改得头疼，你快点给我参谋参谋。”

　　“等等——太子殿下。”他放下茶盏，相比对面这位人模狗样的家伙来说气场要正派得多，一看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子，“您好像还没说清楚前提，我们为什么突然就要开始靠说书谋生了。”

　　“前太子前太子，我弟都登基了你怎么还扯这个，成心恶心我呢，我现在是柔弱可怜又无助还要防备腚眼子撕破脸皮的普通庶民。”前太子殿下把手按在水果刀的刀鞘上，提到自己那个过于争气的狗屎弟弟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点皇家出身的凌厉威仪，“既然你提到说书，那我就给你简单复个盘。”

　　就在上个月，大周板上钉钉的太子和储君还是眼前这个素有天才之名叫姬樊的妖人，什么你问哪里天才？种花上下五千年的文明胆结石够天才吗。

　　是的你没猜错，我们的前太子殿下是一位拿了开挂重生剧本的尊贵选手，一只脚就快踏出学校这个层层累加的象牙塔的时候因为肝游戏憾而猝死，尚且没能有幸体验到玖玖六的福报就好巧不巧地出生于这个架空历史小说里的大周皇后的肚皮，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具备，占尽一切能占的优势，这个时代再人生赢家的人生赢家都没他畅快，估摸着就差亲爹两腿一蹬就能名正言顺上位，吸取疑似前辈的王某人未竟事业的教训开始搞事，眼前的一切都透露着欢快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那个叫姬夌的，平时柔柔弱弱一声不吭还男生女相的小弟噌一下冒出来了，要是搁早几年的古文，这厮应该拿妖孽皇子的剧本，因为他长得确实和他那个贵妃亲娘一样妖孽，而我们的胆结石，呸，开挂选手应当就是那位戴死green帽莫得感情的渣男皇帝。

　　可惜作者不打算写古早玛丽言情水文，所以妖孽皇子变成了卑鄙小人，联合老谋深算堪比蔡那啥京的宰相逼位成功，废了他的储君，把性格偏软的老皇帝气到发病还奈何他不得，有句浑话是这么说的，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显然姬樊同志因为平时仗着开挂玩家的身份装逼太过引起了世家的警惕。

　　总而言之，现在的局势是这样，姬樊的太子位惨遭废除，还被恶意分封了一个大沙漠边上的山沟沟亲王，和帮他弟这个新的大周皇帝寻找前朝宝物以告wei天下平息近年愈发频繁的自然灾害的神奇官职，处处都透露着阴谋的气息，明摆着告诉他不提早给自己安排一下早晚有人找个由头让他当场扑街。

　　所以无奈之下，他来找自己的狗头军师（划掉）贫嘴发小古轻一起出主意了，他也算是大家门生，两代簪缨的新生家族出身，最关键的是，人聪明得很实在，还能把法典律例倒背如流，属于不可多得型厚黑学人才。

　　这件事告诉我们，封jian迷信实在要不得，这玩意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你是想通过那什么舆论的方式坐实陛下的位置来路不正？”古轻早习惯了他教人摸不着头脑的讲话方式，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听起来就很馊的馊主意，“大体方向还行，但仅仅是说书太浮于表面了，一旦陛下察觉不对及时出面打压，你们根本翻不起一点风浪来。”

　　“这方面我在各个社交平台吃瓜多年经常被反带走节奏没有什么经验，就交给你安排了，你要是有不熟的流程我倒是能给你出两个主意。”姬樊相当信任他，“我决定按我弟那个【哔——】的吩咐去给他找那些什么前朝宝物，顺便把外公在军队里的旧部收回来，再拉拢两个可信的有封地和人马的叔伯。”

　　“我有个问题。”古轻定定地看着他，好像他脸上有花一样。

　　“请讲。”姬樊也跟着严肃起来。

　　“你这个带孝子之前在先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不是哭着喊着都要当亲王的吗，这回怎么突然就对权势起了这么大的兴致。”他的语气有点狐疑的成分。

　　“那你可就太不了解我了兄弟，我之前那叫欲拒还迎，欲拒还迎这种招数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致力于做出一个无比诚恳的表情。

　　“你觉得我很傻？”古轻拍开他的手，姿态冷酷得就像过去下铺那个不喊阿爸不给带外卖的室友一样，“不说清楚休想让我帮忙，不和陛下举报你就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

　　“你的想知道？”姬樊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他，声音充满肃穆的压迫感。

　　“我必须要知道。”他没有被他这一手吓到，反倒表达了自己异常坚决的态度。

　　“我这么跟你说吧。”他的语气逐渐沉痛起来，“我弟他想和我搞钙，还说我们根本不是亲兄弟，他是贵妃娘娘和真爱给我爹戴green帽子生下来的，我抵死不从，他就给了我这些恶心人的安排，还说等我去求他的那一天。”

　　“嘶——”古轻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有收集到证据吗，对了，搞钙是什么。”

　　“那小子贼得很，当着我的面把证据挨个毁尸灭迹了。”姬樊的语气又痛惜又遗憾，“这个时代为什么就没有录音笔和手机，至于搞钙这个东西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限制级，会锁文。”

　　“我这件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处理。”他丝毫没有怀疑这厮胡扯的可能性，或许姬樊平日确实不着调的时候居多，但他知道绝不会在他面前说谎，更何况他们认识得太久了，他就算是想要说谎也骗不过他，也就是说，他刚刚说的这些惊世骇俗的消息恐怕全都是真的，“但姬夌不是个蠢人，他既然想你去求他，就不可能放任你联系你外公韩老将军的旧部。”

　　“那肯定，所以我老早就安排了planB，不过现在具体的细节还不能告诉你。”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袍，“我今天就要走了，最后和你喝这一口茶，说归说，但如果你有被姬夌发现的苗头就不用再冒险帮我做任何事了，你是我这辈子最信任的朋友，我希望你帮助我的前提是不因为我遭遇任何不测。”

　　“那你呢。”古轻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他，“你就打算这样一个人和一个王朝的帝王硬抗到底吗。”

　　“总会有办法的，姬夌那小子就不是当皇帝的料，他这些天干的事情比父皇都不如，更何况还有宰相那个老狗贼在一边煽风点火。”姬樊从座椅上起身，推开门大步出去，“等着吧，我那几个叔伯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虎视眈眈的前朝遗孤和境外异族，天下眼看就快乱了，我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想在尚且还来得及的时候给自己挣一个平安。”

　　姬夌当然不是一个好皇帝，那混账又偏激又难缠，像一条嘶嘶作响的毒蛇，看看他这些天干的好事吧，软禁先帝、驳回谏言、处死直臣，典型以自我为中心的暴君，还没有暴君的手腕和本领，关于他的流言喧嚣四起，连塞外都隐隐听到了风声。

　　宰相那个老谋深算的老妖精当然知道这些，但他不可能会好心提醒他，因为哪怕王朝旁落世家也不可能倾覆，他们的地位在这个畸形的制度里根深蒂固，只等待一个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人连根拔起，但那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他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开挂玩家，说难听一点叫纨绔子弟，占了先知先觉的便宜，但一点没学到同行的骚操作，烧不会玻璃做肥皂抓瞎，不是他说，姬夌处理得不好的他其实也未必就能处理得有多好。

　　除了非要和他搞钙这点无法接受，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愤慨的。

　　离开古家的宅邸，姬樊旋身坐上马背，江都三月飘飞着雪一样的柳絮。

　　过去那个屈服于爸权的太子已经死了，他现在是钮钴鲁·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