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小公主》辞辞荐荐_

5、驾驭

　　威廉抱着德洛丽丝，去了管家房。

　　一推开门，不出所料的，映入眼帘的是一室凌乱——那帮血洗夏洛特家的人看起来是真的跟夏洛特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所大宅的各个角落、各个房间都叫他们翻了个遍儿，带走了对他们有利的任何东西。

　　“失礼了。”威廉彬彬有礼的对德洛丽丝说道，把她放在了门边的一把扶手椅上——好歹那里还可以坐坐，总不能失礼的让主人家在自己屋子里和佣人一起站着。

　　德洛丽丝在门边坐了半晌，威廉方才出来，把她连带着扶手椅一块儿搬进了管家房。

　　他把这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至少没有高空坠物的威胁了，又点了蜡烛。就着微弱的烛光，他找到了橱柜里的药品和包扎用具，示意德洛丽丝把受伤的手搁在擦过了的写字台上。

　　看见狰狞可怖的伤口，威廉的眉头皱了一下，镊子夹着蘸过了酒精的棉花，轻轻地按压着伤口周围。简单清理过了血污，他又敷上药，最后用绷带缠了几圈。这下德洛丽丝的手就像肿了一样，鼓鼓囊囊的很大一团。

　　“你——不会包扎，对吧？”德洛丽丝说。

　　威廉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您说的没错。”

　　德洛丽丝叹气。她就知道了，看他这不懂得伤口要保持空气流通的样子，要么是真的不懂，要么是存心不想让她好。

　　“我自己来吧。”她解开了绷带，重新缠上。到底是贵族家里，连常备的急救绷带都质量上乘，她只虚虚缠了几圈。其实对于伤口好不好，她倒是没什么有所谓的态度，不过单纯觉得女孩子带伤，总是不太好。

　　威廉一个大男人，杵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她把自己伺候好了。

　　“……对不起。”他说，“身为一个佣人，却没法把主人照顾好，我……”

　　“别说什么合格不合格的话，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听这个。”德洛丽丝打断他，摘下眼镜甩了甩，又重新戴上，不戴眼镜总让她感到有些头疼，仿佛失去了某种屏障，“现在是这样的。我继承了安妮利亚的记忆，并且决定成为夏洛特女伯爵，而你得到了命令，要陪在我身边。你出于私心，要跟随我，这不赖。可是啊威廉，你这个样子……”

　　完全不像是一个真正的佣人啊……

　　连如何放低姿态都学不会，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可以承担起「夏洛特家执事」这一名号所代表的职责与能力？

　　总是一味的道歉，又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需要你付诸行动的学习与进步。

　　“现在我需要一点时间，让我好好熟悉一下安妮利亚的记忆，而你，就用这段时间去熟悉一下身为「执事」需要明白的工作与行为。开始吧，威廉。”

　　“我不可以离开您。”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那么容易就碎了。”

　　……

　　看见威廉怀疑的眼神，德洛丽丝知道这套对他没用。

　　但现在的确是「多事之秋」，多个守着她的人也无妨。

　　“那好吧，”德洛丽丝妥协了，“不过你可不准打扰我。安静待着，随便干什么都好，看看前代执事留下的笔记学习也好，熟悉执事工作也好，别发出声音。”

　　＊＊＊

　　威廉在很努力的不发出声音，但这也只不过是他的「努力」。

　　他不知道为什么，拿起前代执事的笔记时会令原本搁在书页上的钢笔滑落，砸在写字台上，震得离写字台边缘不过几毫米的墨水瓶掉下写字台，在地上粉身碎骨，并且发出巨大的声响。

　　德洛丽丝的眉毛很明显抖了几下，但她仍然很认真的在看着从书房里拿过来的安妮利亚写下的各种记录。

　　威廉捧着笔记在看，鞋跟无意识地转来转去，一不小心踩到了掉在地上的某个玻璃瓶，一时不慎，鞋跟用力，玻璃瓶顿时破碎——又是巨大的声响。

　　德洛丽丝“啪”地一声把蘸水笔往写字台上一按，整个人背过身去，连威廉的身影都不想看见了。

　　威廉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表情僵硬的浏览着前代执事的笔记。

　　——早上四点半起床，对今天的行程和工作做出清单，并按照清单开始执行。
　　五点，去各个佣人房叫醒佣人，在厨房集合，交代各自工作。
　　五点半，开始准备红茶和报纸。
　　六点，去主人房里叫醒主人，并送上红茶和报纸。

　　一个一个单词挨在一起，都看得懂，但是它们组成的句子，威廉怎么都理解不了。

　　现在的夏洛特家，哪里有佣人给他叫醒、差遣？偌大的一座宅子，目前居然只有他一个佣人，如何维持它的日常运转？

　　夏洛特家是一块烫手山芋——说得一点没错。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小主人，发现她小脑袋靠在椅子靠背上，微微放松毫无防备的样子，是感到困了吗？

　　威廉放下笔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到德洛丽丝面前，这才看清，她不是困了，而是把记录抱在怀里，双眼往上看，处于放空状态。

　　“完全没有头绪，”她说，“会是谁呢？她的记忆不是完整的，可恶！我不知道是谁、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讨厌！我不喜欢不可控的东西，该死。”她一连用了好几个美国词汇。

　　德洛丽丝烦躁的抓着头发，拿出了要把自己一举抓秃的气势：“就是学哲学的时候也没现在这么崩溃啊……照本宣科就好，现在居然还要我瞎猜猜……”

　　说这些话时从她口中吐出的统统是美式英语，她不自觉的用回了自己的母语，也不管威廉究竟适应得了不。此前她一直遵照安妮利亚的习惯，英式英语当中掺杂着晦涩难懂（混乱不统一）的古英语。

　　威廉不太听得懂她说的话，但从她的表情判断，她现在不太高兴。

　　“唉，你看我真是急傻了，跟你胡言乱语什么，”德洛丽丝好歹换回了英式英语，不过实在是没有心情替换词汇了，她抬起手臂压向自己的额头，头晕脑胀，“我深刻的感觉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论是成为夏洛特女伯爵，还是要你这一个执事。”

　　别人家的执事无所不能，她家的执事除了给她添麻烦就一无是处。

　　现在的她需要的是强有力的帮手，而不是只会呆站在她面前努力听懂她说的话的老实人。

　　连伤口包扎都做不好，让她怎么相信，他是「可利用」的棋子呢？

　　老实人好是好，可是到底少了几分黑暗世界所需要的狡猾与奸诈。

　　威廉看着她充满不信任和不认可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拳。

　　她要他成为她的执事，绝对不是错误的决定。

　　而她成为夏洛特女伯爵，也不是错误的决定。

　　他要让她明白。

　　“夏洛特家，「暗之图书馆」，专门为女王找出祸根，再移交给女王的各条猎犬去清除……夏洛特家是女王的「放大镜」，负责明察秋毫，在酿成大祸之前……先将它扼杀在萌芽期。”威廉开口了，低沉阴冷的声音在管家房里重重响起，砰然砸落在地，“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所以夏洛特历代当家都活不长，尤其是上代当家，年仅三十六岁便遭到暗杀，最终由不满十二岁的幼女继承当家之位。”

　　他注视着德洛丽丝：“这就是您的家族，夏洛特女伯爵。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您为「毫无头绪」而苦恼，您也不可以为着自己无聊的小脾气而怀疑自身的存在意义。夏洛特家可不是用来给您嫌弃玷污的，请您承担起作为夏洛特女伯爵的责任和义务。”

　　德洛丽丝吃惊，望着威廉严肃的面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夏洛特家是「暗之图书馆」，安妮利亚的记忆里也没有提及这方面的工作。

　　“……我不知道，”德洛丽丝低声道，“安妮利亚也不知道，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名字，连女王的名号也没有。在此之前，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夏洛特家的黑暗面，她的父亲也没有跟她提过……他可能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继承这个爵位。”

　　那个世界的残忍、血腥、暴力，不是一个小女孩所能承受的。

　　安妮利亚不过是个花骨朵般娇艳贵重的女孩子，遭遇如此变故，又要她以一己之身担起责任，未免对她过于苛刻。可是现实不容她喘息，她必须被冠以伯爵之名，直面自身责任。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决定要举行仪式、获得资格与资质。结果却惨遭灭口、让德洛丽丝趁虚而入吗？

　　夏洛特家有一套复杂古怪的继承机制，安妮利亚就是在举办继承仪式的中途，遭到某人的毒手，从此香消玉殒，叫德洛丽丝占了她的身体。

　　最让德洛丽丝烦恼的，其实是安妮利亚的记忆有一部分的缺失。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那部分的缺失。关于继承仪式。

　　她翻遍安妮利亚的个人记录，也没有发现关于继承仪式的只言片语。那份记录可能被谁拿走了，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德洛丽丝想找，又从何找起，大海捞针。

　　她觉得那份记录可能是这一切的关键。是把前因后果连接起来的桥梁。

　　“现在没有时间给您「不知道」了，夏洛特女伯爵。”威廉居高临下的看着德洛丽丝，一字一句地为她指明前路。

　　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可是看见她茫然的面容，威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丢下她掉头走掉：“夏洛特家在今晚经历的变故，明天就会传遍整个英国，包括白金汉宫。女王会派人来试探您，毕竟没有人会相信，「灭门」底下，应该是最早遇害的当家居然还活着。您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女王相信你依旧对她效忠，不然……夏洛特家可就会被真正的「灭门」了啊。”

　　“我知道。”德洛丽丝低声应道，微微阖眸。女王陛下的变幻莫测她是了解的，以凡多姆海威当家的诡计多端，都对她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这些贵族，都是臣服在女王脚下的蝼蚁，依靠从女王鼻中吐出的声息苟活。女王一言叫他们活，也一言叫他们死。

　　其实女王陛下才是黑暗社会最大的毒瘤吧。

　　德洛丽丝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手指轻轻拢起，她抿唇沉思。

　　当前所能做的，也就是继续听从女王的差遣，不能让她起疑——虽然，她起疑也无所谓，君主嘛，总是多疑的。

　　况且，若是仰仗上了女王陛下，那么许多事情便变得可行了起来。她大可以打着女王的旗号，暗地里调查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很划算。

　　“我知道了，威廉。”多亏了这位笨蛋执事，她看清了一条路，“你也不是那么的……令人后悔。”

　　“那您后悔继承这个爵位吗？”威廉不是在问「夏洛特女伯爵」或者「德洛丽丝·安妮利亚」，而是在问「德洛丽丝」。

　　德洛丽丝笑了笑：“有一点点吧，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女王的猎犬们，可都非常好用。”

　　她的眼神阴暗，带着奇异的跃跃欲试：“倒要看看，是「判断」驾驭「攻击」，还是「暴力」控制「理性」。”

　　威廉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他色彩艳丽的双眸当中倒映出她含笑的面庞，镜片反光，挡去眼角眉梢。

　　“您真的很棒，主人。”他说，“现在我可不能叫您「夏洛特女伯爵」了，那不是您。我该称呼您什么呢？”

　　德洛丽丝想起那本羊皮装古书，安妮利亚的名字旁边写着的那三个单词，那个奇妙的词组。“Princess，”她轻声说，“从此以后，你就叫我Princess。”

　　A Little Princess

　　——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