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QSqs千山

4、三

　　“如何了？”沈煜站定问道。
　　“小姐她不肯吃药，并且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沈煜走后宋瑾仍然是一动不动，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侍女们在一侧也只能是干着急。晌午过后，宋瑾终于动了动并且让侍女们都到门外去，侍女们怕她有什么不测原本是不从，奈何宋瑾却聪明的很用沈煜当挡箭牌，侍女们也只得到门外候着。
　　沈煜进了内堂，发觉宋瑾仍旧如自己离去时一般动也不动地抱膝坐在榻上，原本绾起的发髻被她解了下来，长长的发如墨般轻柔的垂在身后，几乎将她瘦弱的身子包裹起来，显得楚楚可怜。
　　沈煜少年时便已跟随父辈们上了战场，做的也大都是一些厮杀谋虑的营生，如今已然而立之年的他却不曾娶妻，弱冠之年时君上曾许了擎国公的女儿给她，却因着当年他父亲前护国将军在与姜国交战之时不幸殉国而被他回绝，这些年了，他一心想着为父报仇，平定天下破碎之乱，便也无心儿女私情，因此对于女儿之事他的确是不懂，对于如何安慰女子心情，他如今也确实有心无力。
　　直至走近床榻，沈煜才发现榻上的宋瑾似有异样，宋瑾的头无力地垂在膝上，似乎睡着了一样。他弯腰想要抱她躺下，却惊骇的发现宋瑾靠近内侧的手腕有涓涓的血流而出，嫣红的血液濡湿了羽被，旁边散落着她绾发的钗。
　　“请大夫。”沈煜皱眉，手下动作极为迅速，他扯了榻边的巾帕紧紧地按压着宋瑾手腕的伤口处，将她放平在榻上。她的脸因着失血而变得十分苍白，原本一直皱着的眉心却舒展开来，唇边挂着似有如无的笑，深情平静地如同他第一次在她的庭院中见到她时一般宁静美好，似乎死亡之于她而言才是解脱。
　　大夫们照例在内堂为其诊治，沈煜端坐在外堂，神情莫测，若有所思。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他却还是觉得血腥味浓郁萦绕不去。
　　“奴婢有错，请将军责罚。”侍女自治有罪，看见沈煜阴沉的神情，内心惶恐，连忙跪下请罪。
　　“罢了，是我疏忽了。”沈煜却只是摆摆手，继而抚向眉心。在他生活过的年月里，他的感情可谓是空白，因此在他看来宋瑾这样的奋不顾身，随之而去是令人不解的，惊骇的，也因此他笃定一件事，她必定是十分在意他的。而此番确是他疏忽了，即便是他再迟钝，再不理解，也该知道在这样极度悲伤的情况下，人的情绪、行为是极容易失控的。他头痛似的闭了闭眼。
　　两日后宋瑾醒来，手腕上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仍然活着的事实，口中苦涩的药味让她反胃，嘴角以及牙关处的疼痛让她微微皱眉。
　　“醒了。”沈煜走进去看见宋瑾茫然的样子，开口道。她唇角开裂的伤口微微泛着血丝，即便是昏迷着，她的求生意识仍是那样薄弱，给她喂药时，她却拼命地咬紧牙关不松口，那模样，分明是铁了心要随陆子敬而去。弄得众人手足无措，最后也只得沈煜以手撬开她的口。
　　“你何必救我。”宋瑾神情落寞，一副心灰意冷的神态。
　　“你既是这般在意子敬，甚至不惜了断自己随他而去，便不能不去考虑他的心思。”沈煜端坐在榻侧，表情说不出的冷峻，语气也变得冷冽了许多，“他是想让你好好生活才将你托付于我，我知你悲伤，但你怎可以因此而妄为，倘若那日你随了他去，你又怎知，九泉之下，他不会怪你。”沈煜多年行走于战场，血腥厮杀见得太多，人命如芥草，太多人因为战争失去家人，故土，生命，他虽是武将但有囊括天下的胸怀，也正是因为战争的残忍才让他比他人更重视生命，有太多人因着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去，可有些人明明可以生活的很好却偏偏要寻死，于他而言，这是对生命的不敬，他不能容忍。
　　“如今你要死，我也不再阻拦你，毕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子敬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你如今的寻死觅活自甘颓废，还是平安喜乐地生活下去。”沈煜因着生气，语气极为生硬，“我言尽于此。”
　　自始至终沈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都不曾看着她，只是背对她望着窗外，话毕，他方才转过身瞧向她，却见她眼中噙着泪，神情崩溃不能自持却仍然倔强的不肯出声，嘴唇被她咬的发白，失了血色，气色苍白得吓人，这一瞬间沈煜好似突然心软了一般，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此刻她必定需要自己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于是他默默地走了出去，低声吩咐侍女小心看守着她，便去了书房。
　　外头积雪已经慢慢融化，春风送暖，已不似多日前的寒冬，腊梅稀稀落落的开在枝头，阳光洒下，春意盎然而生。很快春天就会来了，所有寒冬冷雪都会消退，园中未央湖边的垂柳也将很快柳絮纷飞，所有一切都会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