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繁华错流年》风之岸月之崖

6、少昊

　　少昊……
　　古籍有记，少昊姬姓，名为玄嚣，乃是黄帝之子，上古部落首领的首领。然而古籍上对于这位少昊的记载，却是少之又少，唯一最是清楚的，也仅仅只有他黄帝之子的身份，以及他有二十五个兄弟的事，更为详细的却是没有了。

　　而赵政。
　　自他懂事起，梦魇中，便总是出现这个名叫少昊的人。
　　究竟这个人与自己有何关联？
　　他又是不是古籍上面记载的，黄帝之子？

　　赵政不知道，他也不确定。

　　而梦境中梦见的，也全都是跟这少昊有关的事情，甚至于只有这个少昊。
　　究竟……究竟他与这个少昊，有何关系？
　　为什么总是能梦见他呢？

　　跪坐桌前，赵政看着自己手里做下的画，眉头都拧了起来。
　　画中是他自己昨日梦见的景象。
　　仿佛是他第一次遇见这少昊的景象。

　　变成了小黑蛇的自己，跟那出现在洞口的男子，以及……他被那男子捏住嘴巴欺负的模样，而那男子却笑得一脸明媚的模样。

　　放下毛笔，赵政小心地吹干了布卷上的墨迹，又只是静静地盯着布卷。

　　良久了，赵政才长长的呼一口气。

　　梦中人，到底只是梦中人，不可能会出现在现实里，即便当真是有，天下之大如何去找？要说唯一有的，好像……只有已经远赴了战场的赵轩，背影与此人看起来，有几分相似罢了。

　　“赵轩……。”想到此人，赵政不由得轻喃起来。

　　赵政走了三月，一点音讯也无。
　　赵政不知他在战场那边究竟如何，也并不想去刻意打听，只是……有时……难免会想起来他当初做的那些事情。

　　这个人，明明就与赵源他们是一伙的，却又总是背地里做着与他们不一样的事情，这样的人，当真是叫人看不清楚。

　　“政儿？政儿？”门外传来赵姬的声音。
　　赵政手臂一抬，卷了桌上的布卷放进抽屉，赵姬便推门进来了。

　　“政儿，你在做什么？”
　　“娘。”赵政转身看她：“没做什么，就是把抽屉里的东西整理一下而已。”
　　赵姬笑笑，伸手拉他：“政儿，今日日头不错，娘带你出去走走，我们去河边抓鱼，你去吗？”
　　抓鱼啊。

　　赵政双眼一亮，立即抓上赵姬的手。

　　~

　　六月的天气，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赵姬与暮秋姑姑带着赵政来了这城外的溪水河边，三人倒是在那里玩得自在，可不远处就是那群负责跟着他们的赵国士兵。

　　比起他们三人的自在，那些赵国士兵的脸色就有些不耐。

　　赵姬母子受困赵国，虽是受人看管，但却也没有格外限制他们的行动，他们只是不可离开邯郸罢了，但是这样的天气，赵姬却带着赵政来这里游玩，可就苦了那群士兵。

　　一身铠甲，暴晒在烈日之下实在闷热，若不是因为赵舜的关系，恐怕赵姬三人都要被这些士兵给撵回小木屋去了。

　　暮秋姑姑也看见了那些士兵的不耐烦，但比起当初那几年的紧张与害怕，暮秋姑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甚至于她都有些习惯这些人远远的跟着了。

　　赵姬带着赵政在河里摸鱼玩耍，暮秋姑姑就在岸边捡石头砌火堆，忙乎完了，就听得河水里传来的动静，待她扭头看去时，只见赵政已经跟赵姬在里头玩起了水。

　　母子两人都是一脸笑意，眸光亮亮。
　　暮秋姑姑看着两人摇头失笑，刚扭头准备捡柴火时，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人，暮秋姑姑大惊，刚想起身行礼，那人便朝暮秋姑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愣得暮秋姑姑只能当做没有发现此人的到来。

　　赵政与赵姬也不知岸边另外有人来了，她只陪着赵政在这里玩了一会的水，母子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大半，只因着天气的燥~热，这两人倒也不觉得冷，赵政更是难得笑着，朝赵姬跑了过去，直接扑进赵姬怀里。

　　赵姬将他搂着，脸上尽是慈爱。
　　赵政抬手擦了擦赵姬脸上的水渍，笑道：“娘，我抓鱼给你吃。”
　　赵姬叮嘱他：“小心些，可别掉进去了。”

　　“我知道的。”赵政应着，撅着小~屁~股，就开始在河里摸鱼。
　　赵姬看着，笑着摇摇头，只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倒是让她意外地发现了，岸边上那不知何时到来的人，是……赵舜。

　　赵姬笑意微微一僵，又朝赵政看了看，才转身走回了岸边。

　　河里，赵政依旧在专心的摸着鱼。

　　赵政如今虽是年幼，可是自小经历的事，让他脸上的笑意极少，往日里，他不是绷着脸，便是面无表情，唯一能露出笑容的时候，也只有在暮秋姑姑与赵姬的身边才会。

　　这不、原本之前都还与赵姬玩得好好的，结果一转身开始认真摸鱼的他，就又下意识的绷起了小脸，一直到……他终于抓鱼了一条大肥鱼的时候，这才笑了。

　　“娘，我抓到鱼了！”赵政欢呼着，两手扣着鱼的鱼鳃，将这大肥鱼举了起来，只是他脸上的笑意不过只维持了短短的几个呼吸而已，就因为那与赵姬站在一处的人，而笑意消失了。

　　赵姬也发现了，她往水中走两步，夸赞着：“政儿好棒，抓了这么大的一条鱼。”

　　得了夸赞，赵政的眼底又带了笑意，但明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烈了，他两手扣着鱼鳃，小心的往岸边走去。

　　暮秋姑姑急忙上前从他手里把鱼接过，赵政这才站好乖乖行礼：“见过舜侯爷。”
　　赵舜点头，嗯了一声，他的眸光将赵政上下打量了一眼，道：“政儿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赵姬淡淡点头，道：“政儿已经七岁，自然是长高了许多。”
　　“七岁……。”赵舜呢喃，忽而叹息一声：“当年轩儿七岁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么高，只是可惜……七岁时，他母亲便过世了。”

　　赵姬听得心里一紧，深怕赵舜这是话中有话。
　　不过赵舜似乎只是感慨一下，他蹲下来，伸手摸向赵政的头：“没想到，一晃眼，你已经七岁了。”

　　赵政抿着唇，并未说话，他只是转眼朝赵姬看了过去。
　　赵姬的眼底似乎也是有些感触。
　　赵舜又道：“本候记得，政儿当初好像便是炎炎夏日，六月十六出世的吧。”
　　赵政听得意外，他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记得。
　　今日便是……便是十六。

　　赵姬点头：“却是如此。”
　　赵舜没再说话，他只是站起身来，转身走到火堆便坐下，随后，便朝赵政伸了手：“政儿，过来。”
　　赵政愣愣地朝他走过去，刚站好，便被赵舜拉到了怀里。赵政僵硬着，不敢动。
　　赵姬却看得有些意外。

　　赵舜朝暮秋姑姑吩咐：“把那条鱼拿过来，我陪政儿一起烤。”

　　这个话，别说赵政惊呆，连赵姬跟暮秋姑姑也一样惊呆。只有赵舜自己并不觉得这个话有什么突兀的，他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而已。

　　而后，这一条鱼，便是赵舜搂着赵政，教他怎么烤鱼，每一处赵舜都说得仔细详细，仿佛他不是在说烤鱼的事情，而是在说什么学业功课一般，他这异常的举动，让赵政明显怔愣了许久，而他，在发现赵政怔愣的时候，他居然还轻哂一声，揉了揉赵舜的头。

　　那一次，是赵政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感觉，虽然很淡，却足够叫赵政出神了许久。

　　他没有父亲，从小就没有，是以他并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唯有那次，他才感觉到了几分父亲的意味，只是这样淡淡的感觉，在他十岁那年，就全都湮灭了。

　　那年，前往战场的赵轩与大将军李牧回来了。
　　赵国与楚国的战事持续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楚国战败，递上了降书，并且还将楚国公主嫁与赵国以示联姻之好。

　　赵王年纪一大，早没了心思再纳新人，而这成亲之人，便成了赵国王子赵悼。

　　十六岁的赵悼身高体长，变化不小，唯一不变的，是他那纨绔恶劣的作风，连赵源也是如此。

　　这几年，这两人对于赵政的事，就从没有心慈手软过，甚至于这两人不止一次地想要暗中弄死赵政，但都无功而返。

　　今日亦是。
　　街道上，赵政从无人的巷子里面狂奔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几条无人看管的恶狗，因为恶狗凶狠，四周行人纷纷躲避，只追着赵政一人，而跟在赵政身后的，则是那些负责看管赵政的士兵，可是面对眼下的这个情况，那些士兵也是无计可施。

　　这是狗可不是人，发狂的狗恐怕连主人都不会认，更何况是他们，是以他们也只是跟在后头，看着赵政被这些狗追了一路。

　　赵政狂奔不止，他也没有料到，赵悼与赵源这才居然会这么狠，弄了这些狗过来，这叫他整个都是防不胜防，赵政无奈，只能朝着城门那边狂奔过去，然而赵政却忘记了，今日乃是赵轩与李牧大军带着楚国和亲公主返回赵国的日子，他这么狂奔过去，一时间竟是吓得街上那分开的人去四处逃串。

　　街头上，回国的大军缓缓而来，领头的将军年约三十，一脸的络腮胡，肤色漆黑，眉宇之间尽是杀伐之气，此人乃是赵国大将军李牧，而随在李牧身边的少年，身姿欣长，一身的白色铠甲很是耀眼，少年眉眼俊朗，脸有寒霜，那抿唇不语的模样，与侯爷赵舜倒是还有几分相似，所以这个少年是赵舜之子，赵轩。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牧哈哈大笑着，扭头问他：“小子，三年没有回来了，如今回来，感觉如何？”
　　赵轩拉着缰绳，眸光一扫城中景象道：“归心似箭。”
　　李牧挑眉：“归心似箭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轩没再说话，而此刻的街头，却有喧闹伴随着狗吠的声音传来。

　　李牧与赵轩明显一怔，两人都抬头望前看去，便见得前头好几只体型肥大的大狗，正追着个少年狂吠不止，连左右两边的人群都给吓得惊慌失措。

　　这一幕，让李牧面色微沉。
　　而赵轩，他直接拿起了马背上的弓箭，拉弓瞄准，对着那几只大狗。

　　咻咻咻！

　　接连着几声声响，直接将那几只大狗的身体射穿，也让那几只大狗瞬间动弹不得。

　　而赵政，险些被大狗扑到的他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朝着前头摔了出去，好不狼狈，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些狗，没再冲上来了。

　　见得此，赵政惨白着脸，不由得长长呼了口气。

　　“没事吧？”身后有人问他。
　　赵政下意识的扭头抬眼，就看见逆光中，那人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站在那里，正垂眼看着自己。

　　黑色的长发束拢在头盔里面，只有几缕垂了下来，那张脸，明明就是陌生的，却仿佛让赵政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好像，好像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事，只是那人说的是：祖龙，我要出征去了，希望待我回来，能亲眼见着你幻化人形的模样。

　　“少……。”赵政怔愣，微微睁大着眼：“少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