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繁华错流年》风之岸月之崖

5、相识

　　万竹峰是这邯郸城外的一处山峰，因这里十里之地全都是遍地青竹而得此名。赵政来到这里的时候，四周寂静，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有的便是远处的鸟叫声。

　　竹林下，赵轩就站在那简陋的草棚底下。

　　赵政远远的看着赵轩，脸上全是困惑，他不明白赵轩今日让自己过来是做什么，不过很快赵政便知道了。

　　赵轩看到赵政时，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他只是拿了一把木剑递给赵政。
　　赵政明显怔愣。
　　赵轩只道：“从今日起，每日申时你来这里，我教你练功，但这件事，只能是你我二人知晓。”
　　赵政狐疑：“为何教我？”
　　赵轩看他小脸全是肃然，原本不欲多说，却是忽而开了口：“学了防身。”
　　赵政又是一愣。

　　赵轩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又停下步子：“学或不学，随你。”
　　赵政困惑，他垂眼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木剑。

　　回想着以前经常受他们欺凌的样子，赵政蹙起眉头，抿了唇便随着赵轩走了过去。

　　赵轩话少，赵政亦是话少。
　　两人处在一处都是一种诡异的寂静，竹林便静得只有那木剑挥动的声音，以及衣衫甩动的声响。

　　赵政的事，赵姬并不知道。

　　且这些日子，赵姬似有不适，赵政每日从外头回来，十有八九都会看见赵姬难受作呕的样子，赵政狐疑，不知道赵姬这是怎么回事，他正想上前询问，便见暮秋姑姑从屋里拿着茶杯出来递给赵姬。

　　“夫人，你这样已经持续了好些天，这……。”暮秋姑姑很是担忧。
　　赵姬擦了擦嘴角，轻叹着：“再等两日吧，两日后，你再去药铺为我抓一幅药回来便是了。”

　　暮秋姑姑脸色有些难看。
　　赵姬难受得紧，她抓着暮秋姑姑的手臂，正待回屋，便看见赵政小小的身体站在院子里，赵姬明显怔住：“政儿，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

　　赵政从暗处走出，只是担心的问：“娘，你病了吗？”
　　赵姬摇头笑笑，只摸摸他的头：“这么晚了，政儿怎么还没歇息？”
　　“马上就休息了，只是娘……。”赵政一脸担忧的看她：“我今晚上陪你？”
　　赵姬轻笑：“还是不必了，娘这是病了，你若陪着娘，小心娘将病气过给了你，暮秋姑姑要照顾娘已经很辛苦了，若是你也病了，姑姑又得照顾你，万一姑姑也病了怎么办？”
　　这个话让赵政听得蹙眉。
　　赵姬笑笑，又劝他：“不早了，政儿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赵政只能点头：“那我明日再过来看娘。”他又看向暮秋姑姑：“姑姑，一定要照顾好我娘啊。”
　　暮秋姑姑点头：“小少爷放心就是了。”

　　赵姬与暮秋姑姑进了屋，赵政也只能自己回房，不过他心里还是挂念着赵姬的身体，翌日早早的便醒了过来，不过赵姬还在歇息，赵政只是在床前守着，快申时了，又是与赵轩约定的时辰，赵政看赵姬睡到这会都还没醒来，他只能起身在赵姬的额头亲了一下：“娘，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陪你。”

　　赵姬未醒，只是睫毛抖动了两下。

　　赵政来到万竹峰的时候，赵轩已经等在这里。

　　十一二岁的赵轩身形比起赵政明显要高出不少，再加上他总是沉默着极少言语，故而也显得很是老沉。
　　赵政朝他走近，还未开口，便发现了赵轩手腕上缠着的布带，赵政拧眉：“你受伤了？”
　　赵轩一怔，只淡淡地说：“无碍，一点小伤。”
　　赵政只抬眼看他。
　　赵轩却是转身，将石桌上的木剑拿了起来：“今日继续。”

　　赵政不言，只接过木剑的时候，又朝赵轩的手腕看了一眼，只是赵轩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他便也不再过问。

　　竹林底下，赵政依旧是先扎马步，后休息片刻，便开始习招。
　　赵轩不论让他做什么，那把木剑也从未离开过赵政。

　　扎马步时，木剑持平放与他双手手臂之上，休息时赵政亦是将木剑握在手里从未松开，习招时，更是这木剑为它当下了赵轩挥来的攻击。

　　从最初时两人间的不言不语，到了如今，纵然依旧还是言语极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二人面上的寒霜都减少了许多。

　　一个明明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却总表现得不像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也表现得不像是六岁大的孩子。

　　亥时，已是夜深。
　　练了一个下午的赵政累得浑身都在发酸，他就如同往常一样，在这竹叶堆上直接躺了下来，不过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赵轩居然也在一边躺了下来，两人的头挨着头，只不过都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躺着而已。

　　四周寂静，夜风徐徐，竹林里到处都是一片蝈蝈声。
　　良久后，赵轩忽而开口：“再过不久，我会离开邯郸。”

　　赵政明显一怔，歪头看他。
　　赵轩抬起手，他五指虚空像是要抓着夜空的明月一样：“我走了以后，你自己多加小心。”
　　赵政问：“去哪？”
　　“战场。”赵轩回答简明，似乎能少说一个他都会不多说一声。

　　赵政明显意外，他盯着赵轩的侧脸看了须臾，又扭头看向夜空的明月。

　　月亮很大，却也很是孤寂。

　　赵轩是侯爷赵舜之子，他去战场历练也无可厚非，只是赵轩走了以后，这万竹峰里，恐怕便只有他一个人了。拧着眉，赵政并无说话，他只是睁着眼静静地盯着那论月亮。

　　赵轩忽而起身，拍了拍衣角：“回吧。”
　　赵政坐起身来，他盯着赵轩的身影，却也只是看见赵轩的背影，逐渐隐藏在黑暗之中。

　　不知为何，那个瞬间，赵政只觉得那个背影，好像……好像变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让他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身影。

　　这……是为何？

　　赵政困惑着，又仰头朝天际看了过去。

　　~

　　如赵轩所说，两个月后，他果然随着赵国的大军前往了前线的战场，只不过临走之前，赵轩去看过赵政，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那边柄木剑留给了赵政。

　　街道上，赵政与赵姬还有暮秋姑姑都站在人群里面，他看着马背上的赵轩小小年纪却一身铠甲，赵政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就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赵轩，一直到赵轩随着大军行远彻底不见了，赵政这才收回目光。

　　赵姬拉着赵政转身往回走去，暮秋姑姑随在两人的身边轻轻叹息：“赵国与楚国的这场战役，也不知会打到何时。”
　　赵姬暗暗吸了口气，眸光看着远处并不说话。

　　三人的周边却听有百姓说道：“这场仗，只怕是不好打，楚国有最强的项氏一族，我们赵国虽有李牧将军，可是……。”
　　另外有人笑道：“别说这种话，李牧将军那可是我赵国的大将，有李牧将军在，这场仗最多要不了几年就打完了。”

　　同行的人，摇头晃脑的转身走了，后续还说了什么都是与战场有关的事情，但赵政却没再听得明白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几人离开的身影，下意识地问了赵姬一句：“娘，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战争？”

　　赵姬明显一愣，她摸着赵政的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只觉得一阵恶心险些吐了。
　　暮秋姑姑在一边看得脸色微变，急忙催促：“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这外头天气转凉了，当心一病没好，又添一病。”

　　得这话，赵政着才收敛了思绪，他抓着赵姬的手，只随着他们加快脚步地往小木屋走去。

　　~

　　赵轩走了，赵政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当初的模样。

　　赵悼之前受了苛责与处罚，再次见到赵政的时候，他虽然不会动手，但依旧免不了一番言语的羞辱，赵政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于他还逐渐明白过来。

　　有的人，你越拿他当一回事，他便越是不可一世，是以赵政现在几乎都不曾正眼看过赵悼，没了赵轩在身边的赵悼，到底也不敢像过去那般猖狂了，纵然他身边还有个同他一般不可一世的赵源，但是赵源与赵轩相比起来，明显就差了很多。

　　赵轩是赵舜之子，而赵舜亦是赵王最为看重的王弟。长安君虽然也是赵王的王弟，但这分量却是不如赵舜。

　　同样的，赵轩与赵源在赵王那里的分量也不一样，更别说，赵轩与赵源虽然同岁，但这次前往战场历练的事，便只有赵轩一人，有此也可以见得赵源的不足。

　　但越是不足的人，往往就越是嚣张跋扈不知收敛。

　　赵源自己不好动手，可他却能让别人动手，而且还不用他出面，就能让人好生为难赵政。

　　今日便是如此，只不过让赵源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罢了，赵政却变得好像与往西都不太一样。

　　茶楼里，赵源与赵悼眼睁睁地看着赵政直接跟那些去找他麻烦的人硬杠，不止如此，他还动作灵敏，像个泥鳅一样躲来躲去，不但是将那些人都戏耍了一番，还是借着他们势，把街上的摊贩都给掀了一遍，导致那些摊贩找不到赵政，最后全都去围拢着那欺凌赵政的几人。

　　这一幕，让赵源意外：“没想才短短几个月没见而已，这赵政倒是比以前机灵了。”
　　赵悼眯着眼，眸里隐约透着几分杀意：“再机灵他也只是秦国放养在我赵国的一条狗，如果不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话，这赵政早都死了不下几百次了。”
　　赵源懒洋洋的一笑：“并不是所有的狗都需要看主人的，就算是要看主人，可狗已经死了，主人又能怎么样？只要给了交代不一样也不算什么吗？”

　　这个话说的。
　　赵悼眯起了眼，眸里透着几分阴狠而又得意的笑意。

　　~

　　赵政并不知这二人又在打什么注意。
　　自从当初街上闹了那么一出，他便许久都没有出过门了，成日里就是在小木屋里专研功课，有时赵舜过来，还会顺便拷问他一两句。

　　然而提及赵舜，赵政便想起了赵姬的身体。

　　半个月前，赵姬病了一场，整个人在房间里疼得厉害，还把赵政都给吓了一跳，赵政不知赵姬这是怎么回事，只能看着暮秋姑姑一头冷汗的给赵姬处理着，再看着暮秋姑姑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倒。

　　不知是不是那次的事让赵政受了惊，这半个月来赵政总是梦魇连连，不过他梦到的却并非什么妖魔鬼怪，而是……而是一件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事。

　　梦境中，他好像变成了一条小蛇，盘踞洞窟里面，因为受到其他人的欺负，他就只能一身是血的盘踞在那里，但是……洞窟外，有一双手伸了进来。

　　变成了小蛇的赵政浑身都绷了进来，它抬着头，睁大双眼，整个身子都往后缩，一副准备发出攻击的样子。

　　那伸入洞窟的手，将周围的泥沙石墩全都刨开了，而后，在它都准备露出獠牙，发出攻击的时候，却看见一张脸带着水渍的露在洞口出。

　　那人长长的黑发直垂而下，浓眉飞扬，深邃的桃花眼里还泛着光泽，温润中又透着几分纨绔，睫毛很长，立体的轮廓在这光线鲜明的角度下显得格外好看。

　　看着那人，它都有些痴了，甚至于连嘴里露出的獠牙都不经意的收了回去。那人倒是忽而一笑，伸了手来，将它捧在掌心，带了出去。

　　它惊呆，才想起来要挣扎逃跑，那人却摸着它的头，好奇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全身漆黑又能黑的发光的小蛇，看你这么黑的份上，以后我就叫你小黑吧。”

　　小黑……
　　这个名字，让赵政怒。
　　他下意识的就想说这个名字难听，他不要。
　　但是赵政发现，他张了口，非但说不出话来，还只是把嘴里的蛇芯给吐了出来。
　　结果。
　　那人居然趁机逮着他的蛇芯不放。

　　赵政惊呆，张大嘴巴，浑身挣扎，甚至于他还紧紧缠着那人的手臂，但那人就像是没有感觉一样，非但没有松手，还乐得大笑起来。

　　赵政怒极，张大嘴就要去咬他。
　　但是……

　　那人真的太讨厌了。
　　他居然一把捏住了赵政的嘴巴，逼得赵政一下子就咬到了自己的蛇芯，整个条蛇瞬间痛得在他受伤又盘成了一团。

　　“好了好了，乖了，刚才是逗你玩的。”那人摸着赵政的头，点了两下：“我独自在此居住千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生有灵识的灵物，以后你便跟着我吧，我会护着你，不会再让那些旁的东西来欺负你了，对了，介绍一下，在下少昊，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