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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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宴席，算是秦国为诸位使者备下的接风宴。
接风宴由丞相吕不韦主持，王子嬴政作陪。
宴席上，各国使者分作两边，跪坐在地。
至于韩非，因为他跟着雨灏过来，并未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以这里竟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只以为也是同韩国使者一起前来的重要人物。
赵国使者为与嬴政曾有旧怨的赵悼，楚国派来的使者，乃是楚国项氏一族的三少项明渊，一个正直双十之年，生得清俊儒雅的男子。魏国使者除了右丞相周冕，便是魏国太子离御。
离御年岁看似与嬴政相仿，却还要年长嬴政几岁，且在这一众使者之中，除了韩国的四王子雨灏，便数这离御面容最是出挑。
离御五官深邃，剑眉星目，抿唇时面有寒霜，透着威仪，浅笑时却又春风和煦，让人看得舒适，接触到嬴政的目光时，离御还朝他端起酒杯，略微示意。
嬴政暗暗点头，算是回应。
吕不韦坐于嬴政身边，同是上位，他一脸亲和，只对着诸位使者说着友好官方的话，韩非坐在雨灏身边，他对吕不韦说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他只对雨灏眼前酒杯里的东西感兴趣。
于是韩非偷偷地想要伸手去拿。
但是。
雨灏突然一巴掌给他挥了过来，就打在他的手上。
韩非：“……。”
雨灏只道：“你还不及弱冠，不可饮酒。”
韩非长长一叹，只认命地继续吃东西。
嬴政看到韩非那边的动静，他眼底狐疑，显然不知方才都还好好的人，怎么这会子想起泄气了般。正狐疑，宴席上，只听赵悼的声音忽而传来：“都说秦国咸阳的风水好极好，尤其米饭最是养人，原先我还不信，不过眼下见着王子政这般风度翩翩的模样，与当年在我赵国时简直判若两人，倒是真的叫我不得不信了。”
这个话。
所有人全都朝赵悼看去。
吕不韦的眼底也是冷色一闪。
赵悼全然不觉得此话有何不妥，只端着酒杯朝嬴政的方向递了递，笑问：“王子政，是也不是？”
嬴政只淡淡地道看他，还未说话，赵悼忽而又道：“遥想当初王子政在我赵国时的不拘小节，粗衣懒散，赤足蓬发，再看如今王子政这一身穿着打扮，当真是让人好生怀念，当初王子政那格外亲民的模样呐。”
只一句话，便将嬴政当初的窘境十全十的说了出来，在坐的，哪个会听不出来这话中的轻蔑贬低之意？
只有嬴政，他像是没有听懂一般，只淡淡地道：“赵国当日厚待，嬴政铭记于心王子悼当初照拂之情，嬴政也从未或忘。”
赵悼脸色一怔，随即眯起了眼来，那眸里的利光泛着寒气，一闪而过。
不过很快，赵悼又笑了起来：“既不敢忘，那王子政可是想要报答？若是如此，那王子政不若将秦国边界的几座城池相赠赵国，如何？”
这口气。
当真是大到脸皮都不要了。
在这的，谁不知道嬴政当初受困赵国的事？
说好听了是质子，说白了不过便是一个阶下囚。
不受尽欺凌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有精心照顾？
但赵悼就是如此厚颜如此，居然还顺杆上爬。
吕不韦听着，并未急于开口。
嬴政也不慌不忙，他只是淡淡一勾嘴角，悠悠的说：“王子悼口气到是不小，一开张便是想要我秦国之地，幸得在座诸位都知秦赵两国情义深厚，不然只怕今日，倒是要叫人误会，赵国此举恐有挟情以报之意。”
赵悼听得此话，眼底寒霜又是一闪。
各国大王的为人究竟如何，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情，谁都不会轻易拿到面上来说，毕竟大家都心照不宣，需要一块遮羞布的，可是嬴政的话，却已经直接在诸位使者面前的，道明了赵国卑鄙无耻就差不要脸的行为了。
不然、若不是当真不要脸，赵悼今日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对于嬴政与赵悼的对话，吕不韦只坐在一旁暗暗听着，并未有开口之意，仿佛席间的这些话，只是他们少年人间的情意交流无伤大雅。
而赵悼。
在被嬴政将了那么一下之后，他也很快回应过来。
赵悼拿起桌上的酒杯捏在手里把玩，哼笑着：“赵、秦两个确实情意深厚，遥想当初，秦国大王不也是在我赵国住过几载？若不然又何至于会让王子政在赵国出生呐？说起来，不管是秦国大王还是王子政殿下，当初在我赵国所用之物，我赵国都保存极好，不若改日，本王子命人将那些东西都护送回来？王子政这么念旧，想来见了那些旧物，必定也是欢喜至极的吧。”
“那便谢过王子悼了。”
嬴政淡淡接话，脸上并未有任何异色，只让赵悼的话瞬间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头，顿时了无趣意，倒是那吕不韦眼底下的寒意愈发地重了。
不过吕不韦虽是心中不悦异人当年的旧事被人提及，可他面上却依旧一派温和的模样，甚至还朝赵悼说道：“王子政殿下在赵国多年，受赵国照拂，莫说是王子政殿下，便是本相也铭记于心，而今赵国王子远道而来，为表心意王子悼可是要在咸阳多多停留几日，也好让本相与王子政殿下一尽地主之谊，以表心意呐。”
嬴政只侧目看了吕不韦一眼。
赵悼爽快一笑：“好说，难得前来一趟，自当尽兴才是。”
齐国使者闻言，只是端了酒杯，朝吕不韦递了递道：“相爷可不要厚此薄彼忘记了我等才是，我等也是不远千里而来呐。”
吕不韦笑着应了几声不敢，保证定让几位使者尽兴。
他们兀自说着话，一边的魏国太子离御，却是几不可见的微微摇头，坐与他身边的右丞相垂眼他看，亦是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似有示意。
韩非倒是没注意到楚国太子离御的情况，他只是暗暗挑眉，朝赵悼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嗤笑。
这般张扬又略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赵国太子，只怕等秦王寿辰结束之后，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难道他就没察觉到吕不韦已经对他动了杀机吗？
有所察觉的韩非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不知道是不是东西吃多了，导致他这会子有点不适，拧着眉，韩非有点神色复杂地朝雨灏看去。
“怎么了？”雨灏狐疑。
韩非小声地道：“我出去方便一下，晚点回来。”
雨灏抬头朝众人看去，见吕不韦与齐国使者正在聊话，并未注意他们，便点了点头。
韩非立即起身，猫着身子小步的退了出去。只是他才刚刚一动，上座的嬴政便注意到他了。
眼睑微垂，嬴政低声与吕不韦耳语两句，得吕不韦点头，便也跟着起身离开。
宴席外，一片夜色。
嬴政出来时并未见到韩非，远远的阶梯上，只有侍卫挺直得身影里在那里恪守岗位，夜风徐徐，撩得嬴政的衣袍声响猎猎。
嬴政眼眸微垂，往花圃边上走近几步。
暗香悠然，舒人心神。
“咦？你怎么也出来了？”身后，忽而传来韩非意外的声音。
嬴政转身看他，只道：“许是方才饮酒过甚，此刻有些乏力，便出来透透气。”
可实际上，嬴政是看他出来了，不放心，才跟出来的。
不过嬴政这话，倒是让韩非叹息了，他走到嬴政身边，手肘又搭到嬴政的肩头：“明明你就跟我差不多大，可吕丞相都准许你饮酒了，偏四王子还不准我碰。”
嬴政狐疑：“为何？”
韩非耸肩：“四王子要让我弱冠之后才许我碰，这么一算至少还有八年，八年呐。”
“八年……。”嬴政道：“或许很快。”
“不觉得，完全都不觉得。”韩非仰头叹息，随后他又挑眉斜眼看着嬴政.
嬴政就站在他的身边，月色下，嬴政的侧脸显得格外立体而又深邃，尤其是那一双眼眸，里面透出来的神色也全然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少年，或者说，嬴政全身上下，就没有哪处是像个十岁的少年的。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显得嬴政身上散发着一股有别于常人的气质。
那是一股说不出的，叫人莫名信服的气质。
“嬴政，你真的只有十岁吗？”韩非问他。
嬴政侧颜看着韩非，沉吟片刻到：“再有四月，便是十一。”
韩非微惊：“原来你还比我大两月啊。”
嬴政微怔。
韩非就干脆猫着身子，趴在花圃边的围栏上，扭头看向嬴政的时候，见得嬴政神色淡淡，全然无悲无喜的模样，韩非又微微蹙眉，忽而劝他：“之前那赵国太子的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嬴政略微意外，侧眸朝韩非看过去。
韩非侧脸枕着手臂，看着远处说道：“真正能成大事的人，是不拘小节，勇于正视任何过去的人，只有难成大器者，才会拘泥于那些过往云烟。”
这个话，让嬴政眸色一闪，下意识的转身，正看着韩非。
韩非一个转身，直接靠着栏杆，两手撑在上头：“做人嘛，都是要像前看的，没必要盯着过去的事，当然偶尔回顾一下，没准儿还能激发一下上进的心，就像我那师弟，刚拜入老师的，门下时，他总是有点战战兢兢的，后来我陪着他一起被老师责罚的次数多了，他自己反而还立了起来，以前跟我上山打野鸡还畏手畏脚的，现在呐他都能自己去打野鸡了，真的没法想象，他刚刚来的时候，那像个鹌鹑似的样子，对了，我跟你说，这小子现在知道我喜欢吃鸡，有事求我的时候，还能跑去山上漫山遍野的抓山鸡，就算是被老师知道了，被责罚了居然也不怕的，说真的，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被老师罚，好让我心疼他的。”
嬴政一直只是听着，可听到此，他却下意识的脱口：“心疼他？”
“可不是。”韩非耸肩：“你不知道，他刚来的时候就跟个鹌鹑一样，又瘦又小，被老师训斥还能哭鼻子，那我作为师兄，又年长他几岁，可不是得心疼嘛，只要我一心疼了，几乎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他，啊……果然有时候还是不能往回看，一回想以前那小子的事，我就觉得他现在都是故意的了。”
嬴政听着，一直淡淡的眼底，似乎也有了几分暖意：“你们感情很好。”
韩非耸肩：“凑合，书院那么多人，可就只有他跟我都是一个老师，肯定是要走得近些，对了，来日若有机会，我说不得还可以带他过来见你，这小子，真的一肚子的鬼主意呐。”
嬴政眼睑微垂，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韩非又拍拍他的肩膀：“说起来，好像都出来好一会了，也该回去了，免得一会……。”
“我没有。”嬴政突然开口。
韩非明显一怔，没反应过来。
嬴政只继续说道：“小时候，在赵国，我身边从未有过朋友，一个也没有。”
韩非：“……。”
你……是故意的么？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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