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贼子（修真）》霜落林空

228、知我姓名

　　沙海源源不断，从高处流下，从指缝中流过，聚集在他脚下，皎皎明月，皓白如霜，天空宛如一只独眼巨人，冷漠地注视着他。

　　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神，冷眼看这世间万物奋力求生。

　　指尖的血没入沙中，无影无踪，曾几何时，他也如此狼狈，灰头土脸，满身血污，所有的骄傲被远道而来的铁蹄踏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兜兜转转，他以为只有周胤是一枚棋子，没想到到头来，他也是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猜不透这天机奥秘，看不懂这山河日月做谶的局，哪怕他生生死死踏上通途，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燕几双眼通红，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伴随着一阵野兽般的怒吼猛然拔出剑捅进了沙堆里。

　　怒吼于风中消散，火却在心中越烧越旺。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连自己的命都要别人给，凭什么，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他还像个丧家犬一样任人摆布，凭什么，百年倥偬，仍是一事无成……

　　他抽出剑，带出砂砾飞舞，簌簌扑落在他脸上，不一会沙丘又平静了下来，无言地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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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海中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来，也不知是火光的映衬还是本就如此，顾垣的头发显出岩浆的暗红色，就连瞳孔也像流淌着铁水，他全身被火焰包裹着，隐隐看出一只巨鸟用翅膀环抱着他。顾垣手中似有一条烈焰长剑，叫人不寒而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迷惑地眨了下眼，半晌后恍然惊到自己身处一片火海，火墙高到连天都看不见。
　　明明是想自己偷偷逃出来的，可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抬起一只手放在心口上，那里有莫名的刺痛，梦中的事他记得不多，可他偏偏有一种拔剑的冲动，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把剑要刺向燕几，可这绝不是他本意，正是这两股意识搅得他心绪不宁。

　　然而等不及让他多想，手中火焰化成的剑便拽着他往一处去，活像脱了缰的马，拉都拉不住。

　　剑锋穿过火墙，正前方一个人影陡然映入他的眼帘，一袭白衣被映红，与周遭格格不入，顾垣瞳孔骤缩，手腕一抖，掌中发力，硬是把剑拽得一顿。
　　然而片刻后，剑脊上火焰暴涨，仿佛积累了上千年的怒火喷涌而出，更因顾垣的反抗而愤怒。

　　顾垣脸色冷了下来，半蹲着身子，脚压在地里，暗红的瞳孔越发幽深。

　　这种被强迫的感觉，果然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讨厌到，他都不知道自己竟能有如此重的戾气。顾垣大喝一声，手指如鹰爪般死死扣住剑柄，泰山压顶式将剑掼向地面。剑化鸟，如笼中雀般死命挣扎，啼声凄厉哀绝，那火焰终是渐渐小了下去，变得乖顺起来。

　　嘴角溢出血渍，顾垣硬是咬碎了牙齿，将剑狠狠插入地面，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裂痕便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开。顾垣嗬嗬喘着粗气，红发冲冠，状若癫狂。好在，并不是理智全无，眼看着前面的人直直朝后倒下，顾垣心中猛然一悬，一个闪身就到了那人后方，恰巧让其落入怀中，随后，长舒一口气。

　　光芒逐渐黯淡了，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把着燕几的腰，端端正正地抗在肩上，望着被烧成焦土的四野，琢磨着自己该向何处逃，便看见领主府门口那浩大的声势。

　　不出夏巽所料，安世荣的话引得一众领主情绪高涨，纷纷站住来说要差请真相，雷英的剑被大拇指顶出一寸，隐隐待发，夏巽更是抽出了长鞭，他内力深厚，极少与人动手，更别提放出武器，这鞭子是毒蛇骨做的，那是夏巽的真身银环蛇所化，由妖变得魔，更妖冶，也更狠厉，远远看着都透着一股冷气，围着的众人不由感到头皮发麻，可魔族向来是不畏动手的，一个个都息了声，严阵以待。

　　当顾垣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也看见了顾垣，目光纷纷从夏巽那里转到了顾垣身上，饱含探究。

　　实在是太突兀了，他就站在大火里，怀里抱着一个白衣人，还拿着一把剑。

　　而安世荣的目光，停留在那一袭白衣上，眉头一压，嘴角一勾。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这一遭，是他考虑不周，实在是他等了太多年，急躁了，不过，他安世荣从来都不是闷声吃亏的人，于是说的话也变得诛心了，他说：“我还以为是夏尊主藏了什么宝贝，原来是我们错怪了，南明离火啊，本就是奔着斩妖除魔来的，怪不得一来就烧了尊主的府邸。不过，这消失了上千年的东西，据说在前朝被不知名的人捡了，一直不见踪迹，今日竟在魔界一见，可真是缘分。”

　　夏巽挑眉，呵呵道：“瞧月皛君这话说的，想说我偷藏南明离火便直说，拐弯抹角的，可没点‘半神’的样子，不过，我也把话说明了，我要是偷藏了，何不在几百年前人族式微的时候用，偏偏你月皛君一来，东西没了，盟会散了，于是我的府邸就被烧了，这未免也太巧了，诸位不觉如是吗？”

　　安世荣笑而不语，他们本就说的各有真假，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夏巽府邸被烧，护府大阵被毁，实力大减，众人定是要赶尽杀绝的，成王败寇尔。

　　这些领主早看他这个妖化魔不顺眼，果不其然，夏巽话音刚落片刻便有人发难，一枚细针直冲他眼睛而来，被他一鞭子抽飞，可他自己也退后了几步。

　　“诛夏巽，杀叛贼！”

　　“诛夏巽，杀叛贼！”

　　十来个领主齐声喊着，浩浩荡荡地冲进了领主府。

　　夏巽和雷英一前一后抵挡着前方飞来的攻击，明明是十几个人的打斗，却铺开到方圆一里，双方在房檐上、树枝上遥遥对阵，浊气炸得门廊砖瓦四处飞溅，没有了阵法保护的府邸顷刻间化为废墟。

　　南明离火尚未熄灭，众人在火海中宛如炼狱修罗。

　　夏巽已经退到顾垣身前，他自然是等着找燕几要说法的，而顾垣扣着燕几的腰的手紧了紧，手腕用力一提，刚猛一剑炸出了一片气浪，地面被掀开一大片，逼得众领主飞至空中，燕几安稳地趴在他肩上，只有风将白纱掀开了一角。
　　他不过年十七，在这短短几个月体验了前十六年他作为凡人绝不会遇到的一切，既见过浩瀚，再不可能回归平凡，当他握住这把剑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从此往后，他再与怯懦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