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贼子（修真）》霜落林空

227、知我姓名

　　脑中骤疼，燕几忍不住蹲下身抱住头，他脑中闪现过很多画面，有些在他梦中出现过，有些他从言彧那听过，它们从他面前溜走，仿佛江河带他汇入海中。
　　幸好还有一丝理智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回来。

　　“你不是荼蘼仙！”

　　“我当然是。”

　　“你若是荼蘼仙，言彧看到我的时候怎会认不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言彧的名字，那人离远了些，注视着燕几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歪了下头，随后轻笑了起来，“我既是天神，本就无形，他人见我，即是他们眼中最向往的模样，而你就是我，自然见到的是自己的模样。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言彧还活着，我还以为，樊曦不会放过他们……”

　　“我都快不记得自己沉睡了多久，本来，我早该在你收回朱雀的时候醒来，你猜那是为什么？”他的声音惆怅悠远，自顾自说道：“嗯，我想你猜不出来，人族生命短暂，岂能了解以天地日月作谶的局。
　　不过，我可以跟你讲个故事。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天神察觉世上有了一种生灵渐渐有了移山填海的本领，于是决定下到凡间来看祂创造的世界，祂笨拙地变幻了装束，却落在了没有人的山林间。

　　祂有一点失望，不过，此地也并非一无是处，时间不过多久，来了一群人，在那一群人中，祂望见了一个少年。

　　少年风尘仆仆，却是明眸皓齿，难掩锋芒，于是这一眼，就将祂拖入了尘世间。

　　少年被丢进了魔窟中，天神看了很久，大概有十年。

　　后来有一天，神问他，为什么不会求自己救他，为什么不感到悲伤和绝望，少年说，因为不想将自己的命运假于他人之手，他还说想主宰天下的命运。

　　谁能想到，只不过是神的一时兴起，那人却像抓住了一根可以攀援而上的天梯。自从魔窟赠火之后，祂亲眼见他利用自己悟出来的道，逃离魔爪，后来又见这人立宗创派，俯仰之间已成凡人口中高不可攀的大能。

　　可摘星辰，攀日月，多了不起啊，天神在他身边看了许多许多年，一直看到他陨落，于是神也有了别样的心思。神照着他的想法，化作了一个仙人，想来看看他这样宏大的誓愿是否能够完成。

　　没想到的是，当初的少年并非陨落，而是重生，在得知神的化身之后，竟然拜入了仙人的门下。

　　虽说神终究该无欲无求，可惜仙人到底沾了一个人字，何况仙人只是化身，连神的记忆都没有，更别提记得这个故人。日积月累，沧海桑田，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始终只有一个，不是亲人也得是挚友。直到后来仙人收了别的徒弟，才知道自己的挚友早有了别样的心思。

　　情关难过，再加上朱雀之火，他的性格越发暴躁起来，想来那个时候，他们彼此有心去体会对方的痛苦，却逃不过造化弄人。

　　等到人魔大战的时候，他赌气出走闭关，看上去已经有些疯魔了，而仙人为了帮自己的徒儿，站在了人族一边。

　　仙人在那一战中陨落了，神位重归。

　　于是有当年在战场上的魔质问祂，同是你所生，为何厚此薄彼。既然心有偏袒，又何必将他们创造出来。神虽然有记忆，情感却单薄，祂不赞同自己的化身所做的事，但既已发生，无可奈何，便将身体化作魔族的山川草木，让魔族像人族一样修养生息，希望两方永不再犯。

　　因此，神的力量被削去了一半。再见到故人时，也就是那样混沌的样子，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认不清来人。你说，如果是你，好不容易能与神并肩，对方却把你忘了，是不是会觉得，祂从来都没将自己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曾经天差地别，对方连看一眼都嫌多余……虽说，神当年未必如此想，可是有的爱，实在会让人感到卑微。”

　　那人讲到这，顿了顿，黑琉璃般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落寞，“这么多年，我想我也算是有点明白这个字了。”

　　燕几静静地抱着头半跪在沙漠中，神色恍惚，冷汗如瀑，祂知道，那是属于他们共同的记忆在填充燕几的脑海，祂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落寞一扫而空，只是自嘲道：“就算曾经有再多的山盟海誓，也只是过去了，他偷走了我的东西，于是我化作雨降于大地，来看看将他养育出来的人间是什么模样，也想看看，人，是什么模样，而你，就是我所选择的见证他的失败的化身，哪知道你也把力量给了他的化身……呵。虽然你这一生都是一个玩笑，但现在我可以对你仁慈一点，结束你的痛苦，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必记得那些所谓的血海深仇了，也再不必……和他有瓜葛。”

　　神抬了抬手，这片土地顿时化作一片流沙。燕几一下子被埋到了腰部，顿时从这千年长梦中惊醒，一把将骨剑插入沙堆中，下陷的趋势猛然一滞，燕几甩了甩脑袋，蹙起两条修长的眉恶狠狠地瞪着神。

　　于是神再一抬手，他掉下了一个巨坑。神就站在坑边，看他手脚并用的狼狈地往上爬，祂很清楚在这片领域，在此时，纷杂的记忆会让燕几有多痛苦，可他一点也没手软，仿佛那不是祂的化身，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沙子从头上倾泻而下，燕几一次次站起又一次次倒下，最绝望的是，永远也触不到顶。痛感搅得他眼前发黑，脚步虚浮，双手颤抖。
　　他把头上的沙摇掉，像自救的驴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雨停了。

　　神冷冷地看着他，“为何还要挣扎？”

　　燕几喘了两口气，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叫我死，我就得死，岂不是很没面子……”

　　“死？你成为我，便是永生。”

　　“呵……”燕几抬头看他，极尽嘲讽之能，“因为永生，所以轻易认命，把自己的东西丢了，还可以大言不惭地借着别人的命找回来，一辈子，两辈子，你总有数不完的命能花。但是，我生而为人，命只有一条，它还背着血海深仇，若我变成你，世间再无我，那我岂不是跟你一样，轻易地认了命。”

　　神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胳膊伸长一挥，把爬到半途的燕几又掀了下去。
　　祂眉目平和，像俯瞰众生一般看向坑底，一如往昔。
　　“从现在起，你若是能在月落前爬出坑底，这一命，我永久地赠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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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诶，这周期末考试，差点忘了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