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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情之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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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亲眼所见地狱之相,怎会懂得众生之苦。
于此间茫茫黑暗处,顾垣追寻着樊曦的身影,一晃就是十年。
离国国君来到这里看过很多次,每次他都以为樊曦差不多要死了,却总是不如他的意。哪怕是,把人间所有能经历的苦都加诸樊曦身上,万千的灵魂的嘶吼充斥在樊曦脑中,这个人依旧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顾垣见过他血肉横飞,目呲欲裂,唯独没见过他歇斯底里。如果不是隐藏地太深,那就是天生不与人同感,哪有人能是这样的。
时间总容易被遗忘,顾垣几乎忘记自己是在一片幻境中,连喜悲都与樊曦相同,那便是一片平静。
再一次看到澄澈的天空,是在离国被入侵之后离国国君去督战的时候。
樊曦躺在血染过的黑泥土上,两根手指合起来能圈起的洞口,透了一束光下来,就洒在樊曦的脸上。
他炯炯有神地望着天空飘过的云,随后,一个模糊的白影从洞口翩然落下,就像高高在上的云降落到了地面。
顾垣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约摸是山鬼的人绕着樊曦走了一圈,凝视着樊曦,眼中满是困惑,忽而似自言自语地问起来:“人族竟能如此吗?”
樊曦的眼睫动了一下,目光对准了对方疑惑的眼,“你是谁?”
“我与天地同生,如何知晓自己是谁?”山鬼微微歪了歪头,犹如孩童般天真。
“你不是人族。”
“世上万物都是我,我可以成为世上任何东西,自然也能是人。”
樊曦轻笑,“你若是人,又怎会有此一问。”
山鬼默然。
许久,他轻轻说起:“世间万物遵因守序,饿则食,渴则饮,濒死而哀嚎,痛苦而求援。可你,为何不呼救呢?”
“呼救?你会救我吗?”
山鬼摇头。
大概是觉得这家伙坦率地可爱,樊曦并没有为他的无情而愤懑,反而饶有趣味地和他攀谈起来:“你看,我若是寄希望于他人,大有可能被拒绝,若是靠我自己,则一生无憾。动物之所以求援,是因为它们不知命途不在于他人而在于自己,可为人,则能将自己的性命交由别人。”
“人族成山海聚集之势,家族,氏族,宗族,国家,教会,领主,只因所信相同而聚集,再加以兵马护卫,他们所信之事却虚无缥缈,如你所说,岂不是将自己性命交于他人?”山鬼一只手抵着下巴,眼镜一眨一眨的,像极了学堂里的幼童。
“你还知道不少。”
“我确实走过不少地方,可并没有愿意坐下与我一谈,他们大多忙碌奔走,在自己族人的手中苟且偷生,绝望而死,与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生灵一般无二。可你也是人族,我却能感受到你内心所想与其他人族大不相同。”
这次轮到樊曦沉默。
“你告诉我你的所想,我定然救你。”
“哦?”樊曦来了兴趣,“若是我想凭一己之力操控天下的命运呢?”
山鬼有些惊讶,“天地自有其运转的法则,怎可能因一人之力而改变。再者,你现在连杀了那只魔都做不到,何谈改变整个世界。”
“杀了他,就能证明我的力量吗?”
“杀与被杀,颠倒互换,万物圄于这样的争斗来体现对命运的反抗,我以为应是如此。”
“是啊,所以万物皆蠢。”樊曦的嘴边勾勒出嘲讽的笑,他早已将体内凝成一种气旋,在这数十年的折磨中,好像摸到了一扇看不见的门。
山鬼皱了皱眉,不再反驳。
“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履行我的承诺。若你做这世间一物,作何?”
樊曦想了想,抬起手在空中握了握,“做一把无根之火,焚尽一切苦厄愚昧。”
“当真?”
“当真。”
山鬼俯身,一只手贴在樊曦的胸口,手掌下是一颗炽热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这样的心跳就像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下面包裹着的滚滚岩浆,充满了冲破牢笼的力量。
“我赠你一件生来属于我的东西。”一道火光化作飞鸟,天地间第一只朱雀钻进樊曦的胸口,染得他的眼眸与长发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