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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故土难离 ...

  •   安世荣缓缓降落在燕几面前的时候,燕几差点以为是幻觉,他紧张地抱着周胤坐在角落里,捏着手中的剑,看安世荣慢慢走近,在他面前蹲下。
      安世荣面无表情地打量他半晌,幽幽问道:“后悔吗?”
      “后悔什么?”
      “因为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失去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可是他们并不会对你心存感激,你还没有看到吗?他们不在乎真相,不在乎你曾做过什么,他们甚至鄙夷你,唾弃你,背叛你,你的努力在他们眼里一无所用,你受的苦楚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
      “古往今来,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你为什么要问我。”
      安世荣看着他的眼睛,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出了熟悉,“是啊,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我才奇怪,明明有那么多教训在前,为什么还是一个一个的前仆后继,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问心无愧罢了,何况,还没到最后。”明明已经从云上落入泥潭,他却仍说得坚定。
      四目相对,安世荣总觉得自己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出。
      暴雨中的沉默显得格外凄清冷寂,安世荣冷冷地摇了摇头,“你的气息很像他,性格却很像另一个人,你到底是谁。”这句话被淹没在暴雨声中,安世荣点了一支香,看着燕几支撑不住地闭上眼才离去。

      张随看见燕几在路边采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经过一晚暴雨的冲刷,山路早已泥泞不堪,燕几全身乱糟糟的,张随差点没看出来,要不是对燕几的眼睛还有些印象,他恐怕就这么错过了。
      燕几看见他们也很意外,“你们没有跟李建章他们一起撤离吗?”
      张随说起这事就来气,“李家根本没打算去西北,朝廷本就不稳,公主殿下身陨之后立刻分崩离析,他们串通了成王,把大臣都关押起来,我因为去的晚,正好逃过一难,便和他们打了起来,可惜我们人太少,之后先撤出,要不是之前支援皇城的十万兵马转阵此地,我们恐怕也要落入虎口。”
      他们回到破庙把周胤扶上马背,燕几看了一眼那本躺在角落里的书,拿起来放在衣服里。

      有了张随的护送,这么多天的劳累总算有所减轻。回到营地之后燕几打理干净,发现自己真实消瘦了不止一点,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好歹他以前也是京城的名人,如今却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燕几也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周胤被清理过后恢复了些神志,医士说他只是感染了风寒,并不碍事,周胤的眼睛一转,看到燕几进来赶紧朝他招手。

      “怎么样了?”
      “还好,你怎么样。”
      “我没病没痛的,还能怎样。”
      周胤不信,非要医士给他检查一遍,医士说他内腑有淤血聚集,旧疾未愈,燕几缩回胳膊,不让他继续说了,“我挺好的。”
      周胤让医士下去开药方,自己垫着枕头看着他。
      张随一会进来,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叫了个人进来。
      燕几一看这人有些眼熟,是周琳罄以前的副将,那人从怀里掏出三封信递给燕几,“这是殿下要我一定要交给世子和国公爷的,还有女公子的那份。”
      燕几盯着他看了一会,本想上去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为什么公主都死了他还好好地活着,可他还是伸手把信接过来,什么都没有多说。

      给他的那封信上只有一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给燕鸿晖的也只有一句话,“生同衾死同穴,与君相知。”
      给燕霞的那封信,燕几没有拆,他看着面前拆开的两封信,心里五味杂陈。周琳罄比他看得透,可他没有回头路可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何尝不是笑他自作聪明。他问张随:“我母亲的尸骨在何处?”
      “已经入殓,还未下葬。”
      就算周琳罄的尸骨还能寻回,可燕鸿晖的头已经被瓦朗人斩下,恐怕尸体也难以找到,燕几把信折起来递给张随,“烧给秦国公,我们……总会团聚的。”
      “将军莫要太过伤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无论是谁都有遭遇不测的可能。”
      “我知道,还有事吗?”
      “还有,您的族人与我们相会,他们也在统调各州府,有他们帮助,我们的情形会好很多,就算有不少投靠成王的刺史也开始摇摆不定。”
      燕几松了一口气,他们一脉与燕家甚少联系,但战时总是相互照应,如此一来他们还有反击的余地,“休整一晚,明日把各位大臣救出来,与镇北侯汇合之后再整兵南下,殿下觉得如何?”周胤自然没有异议。

      李建章在堂上徘徊不定,等到安世荣到,他才故作镇定地迎接他们。
      “李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是那是,国师驾临寒舍,简直令此地蓬荜生辉呀。”
      “客套话不必,李大人有何事不妨直说。”
      “呃,这个嘛,怎么不见成王殿下?”
      安世荣瞥了他一眼,“时时带着他多有不便,跟我说便是。”
      “啊,是这样的,下官本来想把一些人送给成王殿下,却没想到张随堵在后路上,还有燕家的人也多管闲事,这才不得已想找您帮帮忙。”
      安世荣蹙了蹙眉头,又是这种麻烦事,他又不能用法术把这些人全搬过去,只好说道:“这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李大人也太心急了,你本可以安安稳稳等到成王进驻中原,可你偏偏要横插一手打草惊蛇。”
      李建章惶恐,“那该如何是好。”
      安世荣笑笑,“这我可帮不了你。”安世荣不愿与他多说,立刻化作一阵青烟走了。
      李建章还愣在那,便听到外面有人急报:“报——燕军打来了!”李建章吓得一震,赶紧派人把地牢里的人都押上城门。

      燕几在城下看着李建章的动作,心里很清楚李建章的意思,他看到了不少老臣,也看到今年他才填进去的一些人,方垚喝陆平都在其中,方垚面色铁青,一看就是憋了很久的气。燕几让人给他拿了把弓给他,却发现他现在连弓都拉不开,周胤拿过他的弓对着城楼上瞄准,李建章刚爬到城门上准备说话,眼前一花,箭头带着尾羽已经穿过他的喉咙,血喷涌而出,把城墙染红了一片,他捂着脖子倒下,直愣愣得盯着灰暗的天空,旁边人焦急的呼叫已经与他无关。

      众人没想到周胤的箭术如此之好,十五岁便有这样的力气,百丈之外直取人头,李建章本就不是行伍出身,之前也不过是仗着人数众多加上有人质在手才略胜张随一筹,带到不过是些散兵,李建章一死,李蒙太也慌了神,指挥众人杀掉俘虏,周胤哪能让他们得逞,三箭过去又是三个人掉下城墙。

      李蒙太缩在下面,不敢开城门,只好求助几个将军。那几位自然不含糊,既然要投靠成王,他们自然要拿些诚意出来。城门外的排兵布阵渐渐有了变化,燕几把周胤手按下,等着上面的人说话。

      “三殿下可在下面?”
      “本殿下在此,墙上何人?”
      “在下遂州刺史王冲,殿下既是成王手足,同为殷周正统,何苦相逼?”
      “刺史此言差矣,本殿下向来敬爱兄长何来相逼一说?”
      王冲见他确实不听劝告,便不再多说,“殿下若是不退兵,那这些大臣恐怕性命难保,殿下可要三思而行!”
      燕几拍了拍周胤抬头大声道:“众卿!”
      被押在城门上的众人看向他,燕几继续说:“众卿被俘,定然是不愿与奸人同流合污的有识之士,若今身死,殿下定当斩杀奸贼头颅以慰诸位在天之灵,祭我殷周万千黎民!”
      方垚伸出头来大声喊:“殿下只管上,我们这群老家伙可不怕死!”
      王冲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让人把俘虏拉回来,朝下面喊道:“殿下何苦作玉石俱焚之态!”
      周胤并不理他,指挥着撞车朝城门冲去,城门下立刻乱作一团,竟无一人再对俘虏问津,王冲恼恨,拔剑就要杀方垚,却被一人拦住。

      “李蒙渊!你做什么!”
      李蒙渊恨恨地看着他,他知道李家都干了些什么,他也知道这些官吏有多么无耻,要不是因为他是李家人,现在也早被关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才从层层守卫中逃出来,自然不能白来。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不知道该听谁的。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城楼都有些晃动,王冲气急败坏,拿着箭就要砍李蒙渊,一支箭突然飞来,直接洞穿了他的手,王冲大叫一声朝箭来的地方看,却没看到人,李蒙渊趁机把剑架在王冲脖子上,对周围的士兵大吼,“全都放下武器!”
      这些都是王冲的兵,自然为王冲马首是瞻,王冲一看李蒙渊是真的起了杀心,心里也有些发怵,赶忙叫周围的人放下武器,“你还想怎样?你可是李家的人!”
      自古忠孝难两全,李蒙渊如今做了这个选择就没打算后悔,“不劳王大人费心,等此事毕,我自会向列祖列宗谢罪。”

      李蒙太赶到时没想到是这样一幕,他焦急地指挥着自己的人诛杀李蒙渊,王冲怕他伤到自己,便叫自己的人与李蒙太相对,两方相持不下,城门轰然坍塌,十万大军洪水般涌入城中,过境处无人生还。
      燕几和周胤入了城,战场混乱,但燕几还是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叫周胤先走,自己到城墙西边看看,周胤让六个护卫随行,自己先行离去。
      场面很快稳定下来,周胤带着人赶到时两方还在对峙。周胤让人没收他们的武器,扫视了一圈,大概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人有何要说?”
      “哼,败军之将有何可说。”
      “李公子呢?”
      李蒙太眼神躲闪,他本就不是什么胆大之人,何况他已经被包围,他颤颤地想要求饶后再趁机逃跑,可惜周胤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周胤的话一向不多,他提着剑走到李蒙太身边,李蒙太还没来得及开口,脖子一凉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周胤用披风擦了擦剑上和脸上的血,转头看向王冲,王冲被他凌厉地眼神吓得后退了两步,暗自心惊,对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娃娃,那眼神却像常年驰骋沙场一般叫人胆寒。

      周胤提着剑走到王冲面前,又一道光闪过,王冲已经身首分离,李蒙渊是个从未杀过人的读书人,被周胤吓得把王冲丢出去。周胤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声:“多谢。”

      燕几走到城墙西边,那有个草垛显得孤零零的,燕几缓步走过去,试探地喊道:“燕霞?”
      草垛里有了动静,一个脑袋钻出来,上面黑乎乎的一片,仿佛是在泥地里滚过,那张脸抬起来,跟燕几有八分相似,水珠子还在眼眶里打转,燕霞大嚎一声扑过来:“哥!我可算见到你了!”
      燕几的眉头紧紧皱着,抱着妹妹连连说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以后再不怕了。”
      燕霞只是趴在他肩头哭,热泪把甲胄都敷热了。

      十月初三,是这么落魄两个月以来最好的一天,虽然外有强敌,但所剩不多的人还能在一起,再过五天他们就能到西北与镇北侯汇合。周胤依照惯例办了一场晚宴,到场的宾客不多,场面有些寂寥,虽然在座的大多是将士,不过没人提起外面连绵的战火。
      李蒙渊实在有些羞赧,开席不多久便退了出去。他走到小院里,看见燕霞在看月亮,轻手轻脚走过去陪她一起看。

      燕霞问他:“你会恨殿下吗?”
      李蒙渊惆怅地开口:“若他不是君,我不是臣,我或许会恨,可我也知道何为大义,于国于民,成王都不适合坐帝王。”
      “若是民心向背,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投诚。”
      “百姓是随波的水草,可官吏却是水,金银是泥沙,泥沙往低处沉,水也往低处流。”
      燕霞长叹一声,“你既有抱负,可我却不能和你在一起,兄长不会同意的。”
      李蒙渊牵过她的手,“我会让他同意的。”
      燕霞仍是摇头,“三年,服丧三年,我是,你也是,三年后若你我心意未变,你愿娶我便嫁。”
      李蒙渊毫不犹豫地同意,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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