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70、第 70 章

　　放在衣兜的手机响了好久，商舟才从思念的漩涡中抽离。
　　“商舟，生日快乐！”刘烨磁性好听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谢谢啊。这么忙还记得我的生日。”这个早上，她收到了好多生日祝福，虽然不得不又长大了一岁，但她还是觉得非常温暖幸福。
　　“再忙能忘了你的生日吗？”刘烨在电话那头追加了一连串问句，“你家门铃坏了？还是你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你不会跑去厦门了吧？”
　　“嗯？”商舟皱眉，“我在我家楼下呢，怎么了？”
　　半晌没听到刘烨的回答，商舟正疑心自己的手机坏了，身旁的秋千上，突然坐上了一个人。
　　居然是刘烨！
　　在惊讶的同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掠过她的眼角。
　　商舟吃惊地瞪着他：“你不是说国庆要在‘陌上草熏’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吗？”
　　“没办法，今天有人生日，只好提前离岗咯。”
　　“别呀，你这样。我会非常非常感动，但阿多他们会特别特别生气的。”
　　“感动吧，我这一天都是你的。等会儿，我们去‘布谷鸟’玩，然后……”
　　“欸。”商舟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断刘烨的滔滔不绝，“我妈让我中午去她那里吃饭呢。我不能辜负她辛苦准备的好酒好菜吧？所以，呵呵，你那些好玩的安排我只能心领了。”
　　“我们中饭以后再去玩啊，然后去‘原汁原味’吃晚饭。”
　　“可是……阿烨，”看着刘烨，商舟一脸歉意，吞吞吐吐，“可是，晚上……已经有约……”虽然景深没说回来的时间，可直觉告诉她，他一定会在晚饭前到的。
　　不用说，刘烨也知道已经有约的那个人是景深。如果是他先约呢？她会答应谁？
　　“本想空降给你惊喜的，没想到……你约满了。”刘烨耸耸肩，“没事，明年我早点约，要不，我现在就把你明年生日的那一整天都预约了？呵呵……”
　　刘烨越是说得没事人似的潇洒，商舟越是心有不安。知道刘烨对她的心意，也委婉表达过彼此只能做好朋友的意思，然而，看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想到他特意为她提早回R市，还有一直以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却没办法给他任何回应，商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你带蛋糕来啦，我还没吃早餐，正饿得慌呢，陪我吃蛋糕吧。”商舟伸手接过刘烨手里的蛋糕盒，放到腿上，打开来，“哇，好漂亮！我要这块铺着巧克力的，别和我抢啊！”
　　刘烨笑笑，脚尖一踮，秋千荡起。
　　早晨阳光正好，枝头鸟儿啾啾，树荫下，商舟一口一口吃着蛋糕，不时抬头对他一笑。刘烨心里长叹：商舟，只要你开心就好。

　　中饭时候，还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午后，天色突然阴沉下来。
　　至傍晚，景深还没来。
　　窗外，呼呼作响的风裹挟着落叶，毫无方向感地东钻西窜。街上，犹如武侠片里巅峰对决时的场面，一片飞沙走石。
　　行道树的枝叶摇摆幅度越来越大，商舟渐渐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还是路上车多，堵上了？

　　四个多月来，这条高速公路他来回开了不下十次，连路边矗立的高速指示牌都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那些标着距R市XXkm的牌子，更是亲切感扑面。随着指示牌上标注的数字越来越小，景深心里的小鹿越跑越欢。
　　但距R市56km时，前面的车突然不走了。
　　等待的车阵渐渐拉长，等得不耐烦的人们纷纷下车探问情况。很快有了消息：前方隧道发生交通事故，一时半会动不了。
　　堵路不堵心。基本上，黄金周勇上高速的人们大都做好这样的心理建设。
　　“碰。红中……”旁边车道上的一辆国产SUV敞着后车门，里面四个女孩围坐一桌，麻将开打了。
　　“大众、红旗、奥迪、宾利、迈巴赫、劳斯莱斯、法拉利、雪佛兰、阿斯顿、阿尔法、凯迪拉克、别克、雪铁龙、沃尔沃、□□……”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拉着矮他半个脑袋的小女孩，一路指着车头标志，一路如数家珍地说着各车的配置参数、性能特点。
　　景深苦笑，拿起手机打算拍这壮观的车阵，发给商舟，但他悲催地发现，手机早已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而他匆忙间竟忘带充电器。
　　差不多又过去了半小时，大风骤起，天边黑云翻墨滚滚而来，天地间瞬时笼罩在诡异的昏暗中，而车阵丝毫不见松动。
　　不知何时，旁边SUV的麻将桌收好了，车门也关上了；游逛的小朋友无需父母召唤，手拉手找自家车牌去了；路肩上广场舞跳得正酣的阿姨们收住舞步，关掉音乐，各回各车了。好像电影镜头切换般神奇，上一帧还是“堵路不堵心”的娱乐场景，一个不经意的眨眼，下一帧已无痕切跳至背景诡谲，堵车长龙一眼望不到头的画面。所有的人都躲进了车里，静静等待，等待堵死的道路恢复通畅，也等待一场避无可避的狂风暴雨。
　　“现在插播一条台风消息：下午5时，省气象台发布台风红色预警信号（全省最高台风预警信号）。目前，今年第23号强台风菲特位于距离我省温州市东南方向215公里的东海南部海面上，中心最大风力为14级（42 米/秒），中心气压955hPa。据中央气象台台风专家指出，“菲特”具有强度强、前期移速缓慢、登陆时将与天文大潮重合、双台风效应、影响范围广五大特点。预计今天夜里到明天东海南部海域风力有12～14级，台风中心经过的海域将有14～15级……今天夜里到明天浙江省沿海和浙南地区将有暴雨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天气……各地需提高警惕，做好强风暴雨防范准备……”汽车电台播报着最新台风消息。这个叫“菲特”的，后来被世界气象组织台风委员会除名的台风，在浙闽人民，特别是当时和景深一样堵在高速路上的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为了验证台风预报有多准确似的，电台的台风消息刚播完，天色更暗了几分，路面随风翻卷的尘土与垃圾扬得更高更急。景深推开车门，刚迈步出去，就感受到了215公里外的台风带来的威力。
　　他没有立即撤回车里去，而是侧转身，背对着风来的方向，微低着头，不让风沙迷了眼。他快步走向旁边车道的SUV，轻敲副驾车窗玻璃。
　　“嗨，帅哥。”染着一头稻草黄的女孩滑下车窗，笑着和景深打招呼。其实，她早就注意到这位独自开车的帅哥了。他背靠车座，闭目养神的侧脸，他蹙眉仰望天空，凝神沉思的样子，让她联想到“小卫”石膏像，让她频频感叹造物主，也让她出错了好几张牌。
　　“不好意思。能借用下手机吗？”景深说。
　　“哦，当然可以。”黄发女孩微笑将解锁的手机递给景深，随即，因失落而空洞的眼神与嘴角上扬的坚硬弧度同时在她脸上勾出一幅牵强的表情，原来，他好几次将深邃目光落到她的方向，只是为了借手机啊！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拨了几次，商舟的手机总占线。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商舟也正在给他打电话，她听到的回应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景深想给刘煋去个电话时，前面的车突然动了，后面的车喇叭频频催促。
　　他急忙还了手机，回去开车。反正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见到她了。
　　车轮擦过路面，以追风的速度旋转起来。被堵了两个小时，谁不想赶在台风到来之前抵达目的地呢？
　　然而，还没过十分钟，车速就不得不慢了下来。尽管你归心似箭，也不得不接受严峻的现实：高速封道分流，交警在道口指挥疏导交通。
　　回杭，还是改走国道？答案是无需思考的。
　　只是国道也异常拥堵，首尾相接的车队一路蜿蜒，好像集体迁徙的蜗牛群在缓慢蠕动，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深沉的黑吞没了眼前的世界。
　　狂风在车窗外啸叫着，左冲右突，不时恶作剧地撞碎几盏本就寥落的路灯，撞翻高悬的广告牌，撞得路边的大树小树狂跳甩头舞，可是，待你寻它，它早悄无声息隐在墨汁浸染的夜色里了，让你捕捉不到它的踪影。
　　走这条盘山公路，景深还是第一次。当国道上连蜗速都不能继续时，SUV摇下车窗，问景深是否随他们走山路。只要有路，只要能早点见到商舟，为什么不呢？
　　雨是在他们拐上盘山公路半个小时左右开始下的。先是几颗豆大的雨点不紧不慢地落在前挡风玻璃上，紧接着，急躁暴跳的雨水一瞬不停地砸下来，车顶盖、车窗玻璃上，像爆炒豆子一样，噼噼啪啪响成一片，倾盆、瓢泼，都不足以形容那雨的急。
　　夜黑路窄，疾风暴雨，他们开得小心翼翼。
　　“轰——隆——”两声雷鸣般巨响，在景深耳边轰然炸开，而后在山谷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