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61、第 61 章

　　做了一夜离奇的梦，早晨醒来，阳光铺满窗台，昨晚，她居然忘了拉上窗帘。
　　探出窗，空气里已有了栀子花的香味。商舟打开小丑鱼储蓄罐，抓了一把硬币，背上相机包出门。坐的还是5路车，没有目的地，全凭感觉，若被路边的哪片风景迷了眼，便在附近的站点下车。
　　田野里，金黄的油菜花谢了，黄褐色的菜籽荚又干又脆，只消用手轻轻一捏，荚里的菜籽便“啪”的飞了出去。有农民正在地里弯腰收割，左手抓住一大把菜籽杆，右手握着镰刀，用力一拉，大捆的菜籽杆便齐刷刷割了下来。田埂两侧、田边地头上，到处斜躺着成捆成捆的菜籽杆。一块收割过菜籽的田地里，铺着红蓝相间的塑料布，上面散放着成堆的菜籽杆，一个戴斗笠的大妈双手叉腰，在菜籽杆上原地踏步走，一颗颗饱满的菜籽便从菜籽荚里蹦出来，“啪，啪，啪……”，犹如滚落一颗颗乌黑油亮的小珍珠。
　　商舟调节镜头，近景、远景，转换档位，镜头定格了大妈布满笑纹的脸，也抓住了她动感有力的踩踏动作，原来，劳动的姿态可以这般美好。
　　“哞——”身后传来一声拖长的哞叫，商舟回头，果然见到两头拴着鼻绳的水牛，一大一小立在田里。一只体型肥胖的白鹭正停歇在大水牛的背上。商舟兴奋地托起相机，对焦白鹭，但不等她按下快门，机敏的白鹭已呼啦飞走了。
　　好吧，我相信——你还会回来的！商舟所幸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将单反搁在并拢的膝盖上，平心静气地，等。
　　小水牛时而低头吃草，时而抬头拿水蒙蒙的大眼睛望着她的方向，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顾自思考人生。
　　忽的，那飞走的白鹭一阵风似的自绿油油的秧苗上掠过，眼看着向这边飞来。
　　商舟急急后退，跌坐在田埂上，抓起相机静待时机。
　　“还是咱家乡的土地最丰饶，连白鹭鸟都格外丰腴！”商舟低头看相机里刚刚抓拍到的白鹭特写，不觉微笑自语。
　　“它叫牛背鹭，人家这是标准体形。”熟悉的声音飘在头顶，商舟诧异抬头，差点撞上凑近来看照片的景深。
　　“你……你怎么在这？”
　　“我……我怎么不能在这？这儿风光迷人，我来采风。”景深回以无害一笑，晃晃手机，“借你手机用一下。”
　　“干嘛，你手里不是有吗？”
　　“我的快没电了。”
　　“……”
　　被不速之客打扰，她已经不爽，居然还来借手机，没电就不要拍了嘛！她一边腹诽，一边将手机递给他。
　　他们各自拍了几张照片，景深就将手机还了商舟。但她很快发现，还回来的手机不对劲了，电话和微信通讯录里都多出了一个“景深”。
　　她的手指刚停在“编辑”上方，身后就传来他霸道的声音：“不许删。”
　　商舟回头怒视。
　　景深却装起可怜：“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吃过晚饭，辛玥依偎着刘煋，刷微信朋友圈。
　　“这几张抓拍得不错！”辛玥点开一张照片，让刘煋看，“小牛好可爱，眼神好像你哟，萌萌哒！”
　　“嗯？”刘煋瞟了眼辛玥手机，一脸不以为然，“景深放着大单生意不接，跑到田里去拍牛，我也是醉了！”
　　“什么啊？这是商舟发的。”
　　“哈——难怪呢。”刘煋咧嘴大笑，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滑到景深刚发的一组乡村照片，示意辛玥来看，“‘六神还真是神，穷追猛打脸皮厚，还能有攻不下来的道理。搞不好，他俩来个闪婚，比我们都快。”
　　“你的脸皮也不薄，要不要我找把尺子，给你量量？”辛玥心里高兴，不客气地扯了扯刘煋的细皮嫩脸，便在商舟新发布的那组照片下面留下评论：“进展神速哦，这都浪漫到田野里去了！恭喜恭喜！”
　　何喜之有？商舟一头雾水，什么进展，什么浪漫？心想辛玥被幸福冲昏了头，开始胡言乱语了，于是她私信辛玥：你这是向我讨恭喜吗？婚事准备得怎样了？
　　与辛玥聊了会儿婚纱、化妆这些细节，商舟再看微信，看到景深的朋友圈动态时，这才明白辛玥的那番怪论。
　　盗图小人！商舟在心里哼了一声。

　　辛玥放下手机，侧首看向身边的人，下个月真的就要嫁给他了吗？满满的幸福感让人感觉不真实。
　　刘煋感应到她的灼灼目光，将她拥得更紧：“看就看，不要留口水，搞得没见过帅哥一样。很丢人的。”
　　“星星，我觉得现在好幸福。我们的婚姻也会变鸟笼，变围城吗？难以想象。”
　　“胡思乱想什么？告诉你，结婚最大的福利就是你可以每天看帅哥，365度无死角，24小时无限制地看，关键还不花钱。”
　　“臭美死你！”辛玥撅着嘴，伸手刮他的鼻子。
　　如果幸福可以复制，她一定将此刻的幸福复制一份送给商舟。

　　自从通讯录里多出一个“景深”，商舟的生活就变得不再平静了。
　　待到最后一个小朋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图书室，商舟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下班了。
　　今天她大姨妈来得有点多，此刻只想立刻回家躺在床上。拎包出门，刚步下最后一级台阶，她就听到身后嘟嘟的喇叭声。图书馆门口的路不宽，路的右侧没有人行道，她尽量往路边靠，几乎贴着墙走。
　　一辆黑色路虎滑过她身旁，停下，景深探出车窗，对她说：“上车。”
　　莫名其妙，我们很熟吗？她头也不回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车子启动，越过她，向前开去。
　　可没到半分钟，那车子又戛然停下。路虎宽大的车身堵了大半条路，堪堪挡在她的前面。
　　随即，身后汽车喇叭不迭响起。
　　幼稚。随你爱停不停。她从车的一侧绕过，紧走几步，快速走上道路左侧的人行道。
　　以景深对商舟倔脾气的了解，他就是把车违停在路中间，被警车拖走，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如果他像电视里演的霸道总裁那样，硬拉她上车，估计她会恨恨踹他一脚，然后得意跑掉。
　　所以，为了避免将她逼成野蛮女友，他放弃霸道，以龟速驾驶着动力2.3的车子，默默跟在她身后。
　　到了家楼下，他找位置停好车，她已经一路领先地上了楼，他才跑到三楼，就听到她开关门以及锁门的声音。哎，连句晚安都不肯施舍。

　　第二天晚班下来，那辆黑色路虎没有出现在她视线范围之内。
　　丁零零——，她才走了几步，路的对面传来车铃声，她抬眼看去——
　　景深跨坐在一辆山地车上，他指指车后座，示意商舟坐上去。已经有多久，没有载着她骑行了？以前……
　　他还没开始回忆，商舟已经自顾走了。
　　几个下晚自习的女学生好奇张望他们，窃窃私语：这个姐姐厉害了啊，玉树临风的大帅哥主动撩人，居然可以视而不见！
　　接连的挫败，并未打击到内心强大的陆Boss。后来的晚上，只要在R市，他都会去图书馆接商舟回家。他不再开车去，也不骑车，就默默走在她身边，她走得快，他便迈大步；她走得慢，他就迈小步。一日商舟被跟烦了，问他，你是牛皮糖吗？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如果你喜欢，我做牛皮糖也无妨。
　　然后，他做了她一个星期的跟班，她翻了他一个星期的白眼。翻吧，翻吧，他不仅照单全收，还笑说：“眼干眼涩眼疲劳，试试翻白眼。”
　　然而，当她觉出点“翻白眼有缓解视疲劳”功效时，他发一个“有要事回杭，勿念。”的讯息，又闪人不见了。
　　勿念？念你个头，念你才怪！
　　嘴里这么说，可这些天下班，她都会不由自主搜寻他的身影。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以前一个人回家，觉得再正常不过，而现在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却感觉有点孤单。其实，他走在身边，大多时候她也当他是空气，爱答不理的。
　　翻出他上次发的讯息来看，原来他离开也才三天，可为什么她觉得好久好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