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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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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取车……”昏黄路灯下的公共自行车驻车点,商舟刷卡借车,锁止器发出取车语音提示。R市的公共自行车卡办起来一年有余,商舟这才第二次来借。之前因为图书馆离家太远,没法骑车;后来因为图书馆离家挺近,无需骑车。今晚之所以来借车,是因为下午整理还书时,惊喜看到几本一直想看的书,就拿自己的借书证全借了下来,下班放在包里准备背回家慢慢看,但没走几步,她就感觉到背包的背带似乎不胜负荷。
将包搁在车篮里,商舟蹬车上路。
晚上视线不佳,她又没戴眼镜,于是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避开来往车辆。但迎面而来的汽车远光灯,像怪兽喷火的眼睛,晃得人睁不开眼。商舟当机立断,就近拐入一条小径。
刚转进路口,她就后悔了,小路黑黢黢的,连路灯都没有,道路还坑洼不平。猛然想起这一带旧城改造中,这条路的危险系数显然更高。她想,就在前面开阔一点的地方调头吧。
“哐啷——”在这声巨响发出前,商舟已察觉到不对劲,车头訇然下坠,她双手急抓车刹,可是来不及了,随着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她连车带人跌落了下去。
跌落的刹那,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强烈的钝痛袭来,她才惊恐地睁开眼。
即使周围暗黑一片,她还是很快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
掉坑里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掉坑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掉坑的滋味!
在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刻,不知哪来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商舟自嘲苦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腿脚都在,呼一口气,身体的疼痛感应该来自皮肤与地面的深度摩擦,没有大碍。接着,她忍痛摸索自己不知摔到哪里去的包,先是摸到细细的钢丝,再是自行车轮胎,然后就是压在轮胎下的包。
生拉硬拽,费了不少劲,她总算解救出了车轮下的包。抖抖索索拉开包拉链,终于在一堆书里摸到了手机。
手指一触,屏幕亮了起来。万幸,手机没摔坏。
打开手机电筒,环视了一圈环境。
误入歧途。
跌坐在齐肩深的坑里,她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误入歧途。
摇晃手机,试图让电筒的光柱照到大路上去,又扯开喉咙喊了几嗓子,但都是徒劳。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难道要在这坑里蹲一夜?
当然不行。手脚并用,她也要爬出去。伸手攀上坑沿,但纤细的手腕显然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她抬脚蹬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自脚踝处袭来,她又一次跌坐在地上,哦,不是地上,是坑底。
这回她明白,以己之力是出不去了。
打开手机通讯录,心底一片茫然。滑到景深一栏,商舟的手指停顿了,但仅仅顿了几秒,又向下滑去。
外科急诊室里,何渺心疼地看着商舟肿得馒头似的脚踝,不满地嘀咕:“这叫什么急诊啊?都等半小时了还不给人看!”
“晚上有几起交通事故,一下来了好几个重病患,值班医生都在抢救呢。”何渺的小男友钟雷刚去给商舟办了诊疗卡,顺便带回这条即时消息。
“我没事,也不太痛。”商舟微笑着对何渺说。一个小时前,在她抱着在坑里呆一夜的决心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狗吠,立时吓得大脑停摆。直到狗吠停歇,她才拨了何渺的电话。
何渺带着钟雷风驰电掣赶来,幸好钟雷也来了,不仅把她救出了坑,还从坑里扛了自行车出来。想到这时候正是咖啡屋一天中最忙碌的时段,商舟苦恼地问:“你俩都出来了,店里怎么办?”
“这是你现在要担心的事吗?脚肿得猪蹄一样,脸上挂彩,我真怕你要毁容了!”
“没那么夸张吧?知道你心疼我,别生气了,以后晚上出门,我一定戴上眼镜。”
“知道就好。”看商舟认错态度好,何渺口气缓和下来,“饿不饿?让钟雷去买点吃的?”
“不饿,就是有点困。”这个夜晚,她先是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的掉坑,接着一番费神费力的自救,然后困在黑暗逼仄的坑里,被紧张害怕无助各种消极情绪包围。现在坐在明亮宽敞的急诊室,脚虽然还痛着,但好友就在身边,紧绷的精神一下松懈,困意阵阵袭来。
高速公路上,因前方隧道内发生交通事故,堵成了一条长龙。
景深一手支在方向盘上,一手按揉眉心。近四个小时的高速驾车,疲累、坐等的无奈及迫不及待见到她的焦灼情绪交织,加倍拉长了等待时间。
等了近一个小时,高速恢复通行,景深看了眼时间,踩下油门。
这段时间他频繁往返于杭州与R市之间,只为了她。
但还是迟了。
景深将车停在儿童图书室楼下,看到紧闭的大门,知道她已经走了。
他重新发动车子,慢慢开在回家路上,也许她就走在前面,正踩着人行道彩砖,自言自语呢。
然而,一路未见她的身影。
站在楼下抬头望向她的窗口,黑漆漆,没有一丝亮光。
她这是去哪儿了?
“啊!好痛——”脚踝处的一阵刺痛让商舟一下醒过来,原来医生正在检查她的脚伤。回想起这个晚上的倒霉遭遇,她恍然明白此刻身在何处。
等等,刚刚她是睡着了?在如此嘈杂的急诊室!这于最近睡眠质量不佳的她,太不可思议了。还有更不可思议的——陆景深怎么也在这儿?他站在医生身旁,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刚你睡着了,手机一直响,我就帮你接了……”见商舟疑惑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景深脸上,何渺解惑释疑。十分钟前,何渺帮商舟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一听商舟在医院,声音整个慌乱了。当这位来电显示为“景深”的帅哥才跨进诊室,值班医生就过来检查了,她还来不及对这位可疑帅哥盘根问底呢。
医生开处方时,何渺蛾眉一挑,狭长的丹凤眼格外有神,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在商舟与景深之间徘徊:“不介绍一下吗?”
“陆景深。我的……”商舟尴尬,顿了一瞬,在脑中思索合适的词来解释他们的关系,“新邻居。”
“谢谢你送我回来。”景深刚将打横抱着的商舟放到沙发上,就听到她真诚却客套的道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这是景深第一次走进“邻居家”,他打量了一圈小客厅,时尚简约。深灰色布艺沙发上摆放着白底花色靠垫,与窗台上的几盆绿植相映成趣。艺术线条的小茶几上扣着一本小说,茶几上方的天花板垂挂下一盏火花球灯,光线柔和。
“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景深挠挠头,“不行,我答应何渺要好好照顾你的。”
刚才在医院,听说他们是邻居,阅人无数的何渺一脸了然,她大胆放心地将商舟托付给这位她仅匆匆见了一面的“新邻居”。
好朋友不带这样的吧?认识人家不到一刻钟,就把她这个伤残人士随便托了人,万一被卖了怎么办?本来她要表示抗议的,但已经耽误老板娘大半晚的生意了,实在不好意思拽着人不放。于是,在分开那么久之后,她和他之间,又出现了这么亲密的姿势,虽然事出有因,但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我现在好多了,一个人没问题。”商舟抬了抬没有受伤的手脚,以证明自己无需照顾。
景深定在那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在认真思索怎么照顾这位疏离的前女友,好像他确实不太会照顾人。
他去洗手间打开灯,环视一圈,搬了张椅子放在洗面盆前,又把洗面奶之类的洗护用品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然后扶她到卫生间,帮她关上门,又打开一点,探进头去:有什么要帮忙的叫我。
商舟却像赶苍蝇似的对他挥挥手,“哒”地一声,关门上锁,咬唇腹诽:你早点回去就算帮我大忙了。坐了一会,听到景深往厨房方向走了,她迅速打开卫生间门,单脚跳到卧室,拉开衣柜门……
“你说一声,我拿给你不好吗?”
商舟闻声吓了一跳,拿在手里的内衣“啪”地掉地,回头见景深立在卧室门口,一脸苦笑。
“不好。”以前两人关系亲密时,他不是没帮她拿过私密衣物,但,现在不同了。商舟捡起内衣,随手抽了一套睡衣裹住,准备跳回卫生间。
景深一个箭步过来,将她一把抱起。
一门之隔,里面响着花洒喷水的哗哗声,然后是电吹风的呼呼声。
景深闭上眼睛,靠墙站立。当他听到商舟摔伤时,他心脏的位置因为无以名状的恐慌,而阵阵抽痛。那一刻,他是那样害怕。
“咔哒”一声,门开了,他睁开眼,看到热气氤氲中她红扑扑的脸,心里的那份不安,才稍稍平息。
“有没有打湿?”景深指了指她的脚踝。
“没有没有。”商舟一脸的不耐烦,洗之前她用保鲜膜包裹了整只脚呢。
不顾商舟反对,景深上前一下抱起她,珍之慎之,好像抱着一件易碎品。他小心翼翼放她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然后返身去拿电吹风。
宽大掌心托起她半干的长发,温热暖风响在耳畔,呜呜——呜呜,单调的轰鸣催人欲睡。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似锦青丝,温柔轻缓,让她忘了心中芥蒂,仿若他们还如旧日一般亲密无间。
睡意迷蒙中,最后一丝清醒告诉她,应该拒绝,拒绝这不适宜的,过分亲近的照拂,但这暖风,抑或他的手指,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她无力抗拒,甘愿沉沦。
帮她掖好被角,景深看着她沉静睡颜,这一刻,他期盼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