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6、第 6 章

　　商舟自顾向前走去，景深恍然回神，快步跟上。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好不容易按下几欲跳出喉咙的心，却忽然找不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略低着头走路，眼睛盯着脚上的小白鞋。鞋带没系好，一对蝴蝶结松松歪歪的，好像随时就要散开来。刚刚吃饭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气氛多好，可现在，那几人别有居心地甩下他们两人，刻意的味道也太明显了吧。
　　好尴尬！而且这个走在她身旁仅几面之缘的帅哥，居然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原想说几句话来化解尴尬，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自讨没趣。
　　第一次，和她单独并肩走在一起，景深只觉醺醺然，昏乎乎，智商完全不够用，明明没喝多少酒啊！侧首看向身旁的人，她微低的侧颜清新柔美。这一看，更觉心慌神乱，手脚不听指挥起来，然后，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摆动幅度就大了那么一点，一不小心，手背碰到了她的指尖，柔软微凉，如果握在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只是在心里想想，还没行动她就生气了？突然听到来自身旁的这声呵斥，景深顿住脚步，心生疑惑，难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她洞穿了？

　　商舟一路盯着鞋带，默默走着路，而鞋带很给面子地没有散开。
　　“嗷嗷呜呜——”突然听到小动物的呜咽声，她抬眸看向声音源头——
　　一只瘦小的流浪狗——黑鼻子上粘满香烟灰，一双雾蒙蒙的眼眸布满惊恐。两个顶着刺猬头的小混混蹲在小狗前面，整个脑袋染成黄色的小混混双手按住小狗身子，一头蓝发的小混混将手里燃着的烟头凑近小狗鼻子。
　　太过分了！
　　“你这是干什么？”商舟疾步上前，仿佛路见不平的侠女附体，呵斥道，“快放开它！”
　　半晌，两个小混混才明白这声厉喝是冲着他们来的。谁这么不知死活，胆敢凶他们？小混混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居然是个女学生。
　　“切，多管闲事！”他们嘴里发出嗤声，装模作样地拍拍手，慢慢站起身来。抖抖索索的流浪狗一得机会，就从他们脚边一窜，逃之夭夭。
　　“美女，你把我们的狗吓跑了。” “黄刺猬”一脸猥琐，“你说怎么赔啊？”
　　“陪哥哥玩玩……就不要你赔钱了。” “蓝刺猬”走近，夸张地打量起商舟。
　　景深怒发冲冠，他将商舟护在身后，紧接着右手一挥——说时迟，那时快，嚯，一记重拳已然击出，“蓝刺猬”抱着肚子，惨叫着跌坐在地上。
　　“黄刺猬”见状，将手中烟头掷向景深，骂骂咧咧地扑过来。景深抬臂一挡，冒着火星的烟头被弹飞了回去，眨眼间，他又飞起一脚，正中“黄刺猬”下巴。
　　这一脚不轻，“黄刺猬”只觉眼冒金星，整个身子向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
　　看着眼前一幕，商舟目瞪口呆，心如擂鼓，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惊险动作片，那一招一式，疾如迅雷，顷刻间打得小混混满地找牙。虽然，以暴制暴是不对地，但是，回想陆景深秒灭小混混的彪悍样，她激动难抑，在心里大声喊：陆帅威武！
　　担心吓着商舟，景深回头看她，正撞上她惊诧万分的眼神。
　　她慌乱将自己膜拜英雄的目光移开，便看到路对面快速移动的身影——又几个刺猬头小混混正向这边跑来。
　　显然，陆景深也看到了。他把外套一脱，从容不迫地绕上右手，握成拳头，平和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桀骜如隼，透着“有种就放马过来”的不屑。
　　虽然陆帅主演的动作片帅到爆，虽然相信小喽啰们不是他的对手，但作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打架总是不好的。那一刻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学校方向跑去。
　　起先是她拽着他跑，后来换成他拉着她跑，他们在行人熙攘的人行道上左冲右突。
　　景深不是怕后面的追兵，而是当他的手被她抓住的刹那，他就再不想放开。

　　“快到学校了啊，他们没追来吧？”倚着公车站台栏杆，商舟气喘吁吁，突然意识到他们的两只手还紧握在一起，她赶紧挣开被他抓紧的手，一边尴尬地给自己扇风，一边回头张望。
　　“怕了？怕了就继续跑！”景深将自己的手伸给她，笑着揶揄。
　　商舟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向学校走去。
　　“没想到你这么会打架！”商舟看向身边的人，此刻他又是大学校园里标准好学生的模样了。
　　景深扬扬眉：“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
　　“……”商舟停下脚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他，兴奋地学着他打架的样子比划了几个动作，“那，这些招式……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你无师自通。”
　　“嗯？”景深卖起关子，“这个嘛，要不要告诉你呢？”
　　“哼，不说就算了。”
　　“七岁的时候，我妈送我去学钢琴。”对上她明明满是好奇，却装作毫无兴趣的眼眸，景深笑了笑，“小时候我很好动，老老实实坐在琴凳上已经是巨大挑战，还要记那些蝌蚪样的五线谱，练手型指法，那更是苦不堪言。我不要学钢琴！我向我妈申述，然而，申述无效。熬了几节课，在一次课间休息时，我发现钢琴学校隔壁有个武馆，溜过去一看，哼哼哈嘿，太带劲了。于是，当时七岁的我跑去和钢琴老师说，我不喜欢钢琴，不要学了，让她把学费退给我。老师说，退学费可以，但要家长过来。我外公是个武侠迷，我打电话给他一说，他就赶过来了，我们就这样瞒着我妈，退了钢琴课，报了隔壁的武术班。”
　　“这样都可以？你妈没发现？”
　　“当然发现了。”陆景深目视前方虚空，仿佛望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家钢琴学校，“我妈每个周末送我到钢琴学校门口，看她开车离开，我才悄悄跑到隔壁武馆。下课了，我再飞奔回钢琴学校门口等她。一个月后的周末，我妈又来接我，那天她特意早到，因为她疑惑，我学了这么久钢琴，怎么就没半点进步呢？她要亲眼看看我学得认不认真。然后，钢琴老师和我妈都诧异了！然后，我转学武术的事也露馅了。”
　　“后来呢？”
　　“强扭的瓜不甜。后来，我妈妥协了。”
　　“后来你就学了一身中国功夫？”
　　“哈，没有，学了一年多，武馆就关门了。”
　　“可惜了，如果武馆不关门，那你可就真厉害了，说不定，还能练成一代武林宗师呢！”
　　“难道我现在假厉害吗？”
　　“……”好臭美啊！商舟吐吐舌头，“你这么厉害，教我几招呗。”有功夫在身，以后路见不平，不仅可以一声吼，还能像个侠女一样教训小混混，哇，那多美！
　　“不行！”景深一口拒绝。把这么温柔的女孩子教成野蛮女友，吃亏的可就是他了，他才没那么傻！
　　“小气鬼！”
　　“不是，我师傅说了，我们这套功夫传男不传女。”这套瞎掰说辞，陆景深连草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他得意思忖：以后你生个儿子，我来教他陆式武功，你生了女儿，我只能教她陆式钢琴了。
　　“不教就不教，谁稀罕！”

　　经了与小混混的一场激战，两人莫名成了“战友”，商舟对他的态度也从客气疏离转为亲切自然，两人俨然一对无话不谈的老友，想到这，陆景深几乎要为自己刚才对那俩小混混出手太重而心怀歉意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觉间，两人来到了月牙池畔。
　　宿舍楼遥遥在望，景深说：“是这条路太短了，还是我们走得太快了？”
　　商舟看了眼某人的大长腿，轻声嘟囔：“你确实走得挺快，害我一路追得好辛苦。”
　　没想到这么轻的声音，还是入了他的耳。景深作懊恼状：“对不起，我忘了自己是‘飞毛腿’，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让你这么辛苦地追我了。下次换我追你吧。”
　　商舟捂额：这人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她吐了吐舌头，“你不仅有‘飞毛腿’，还是‘顺风耳’呢！”
　　“这么听起来，我倒像是个长着大招风耳和飞毛腿的外星人。”
　　“我不打算否认！”说完这句，她迎上他的目光，准备迎接他犀利的挑战，却见他正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一阵心慌，撇过头去。
　　“坐会儿吧。”景深指了指湖畔的一张长木椅。
　　又跑又追的，确实累了，商舟坐在木椅上，对着夜色中的一池湖水出神。
　　她微仰着脸，那双长睫毛下的黑眼睛在月光下格外闪亮好看。
　　凝望着身旁的女孩，他希望，时间不再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