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53、第 53 章

　　“阿舟，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哪里不舒服吗？”前几次惊心动魄的相亲画面犹在商舟脑海里回放，愣了一瞬，她才发现何渺不知何时已站到面前。
　　“嗯，肚子有点痛。”商舟皱了皱眉。
　　“那你坐这干嘛，还不去医院？”
　　“约了人。”商舟看了眼时间，“应该快到了。”
　　“你这个样子还能约会？不行，得赶紧去医院。”
　　说话间，商舟的脸色已苍白如纸，何渺架起她就走。
　　坐在出租车里，商舟打电话给李巧巧，但一直占线。
　　商舟苦笑：虽然这一整天她都在想，不去相亲，不去相亲。但最终她还是违背自己意愿地去了，现在临场“逃脱”，绝非她故意所为，天意如此，她也身不由己啊。
　　到了医院，腹痛加剧，她几乎都不能直立行走了。何渺看到墙边停了一排轻便轮椅，便推了一辆让她坐。本来，她以为自己起码要到七老八十，才会用到轮椅这东西，没想到，相亲恐惧症让她提早体验坐轮椅的感觉了。
　　然而，急诊处的外科医生很快否定了她的想法，她的腹痛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相亲恐惧症，而是由急性阑尾炎引起的。
　　幸亏没吃晚饭，在做了一系列术前检查后，商舟被推进了手术室。
　　躺在冰凉的手术床上，天花板上的手术灯泛着冷光，手术室的医护人员都穿绿色手术服，戴蓝色口罩和手术帽，他们忙碌着在做术前准备。她拼死抵抗着腹部持续不断的疼痛，盼望医生赶紧痛快地给她一刀。
　　她做的是腹腔镜手术，不知其中的哪一位，将给她主刀。这是她第一次做手术，不知是手术室的冷气太足，还是她胆小害怕，她感觉自己手脚冰冷，全身不住发抖。
　　滴滴，滴滴——身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节律的声音。护士温柔地对她说，别紧张，等会儿沈医师为你主刀，然后就给她戴上了呼吸面罩。
　　渐渐地，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远了，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在她意识朦胧，将要睡去时，《妙手仁心3》里的程至美来到她面前，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对她说话。

　　再次见到程至美，哦，不，再见到那个神似程至美的医生，是在第二天医生查房的时候。
　　商舟躺在病床上，回想手术前“程至美”对她说的话，却是百思无果。这时，她听到病房门口一阵骚动，随后六七位“白大褂”鱼贯而入，一下就把这间双人病房给填满了。
　　很快，她就从这一帮医生中分辨出哪一位是昨天为她主刀的医生了。她是从声音和大致轮廓认出他来的。其实，比起程至美，他更高更好看，脸部线条更柔和，更像个邻家大哥哥。
　　据说，她阑尾穿孔，已引发腹膜炎，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她从手术室出来，已接近凌晨。想对这位沈医师表示感谢，却不知怎么开口，她便扯了个大大的笑容。虽然这一笑，腹部一阵牵痛。
　　查完房，医生们行色匆匆走了。
　　不过没过多久，沈医师又出现在她的病房了，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李巧巧。
　　“昨晚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进了手术室，所以啊，也没法给你们介绍。不过你俩昨晚总算是见着面了，虽然换了个地点。”见商舟一脸迷惑，李巧巧继续说，“约好七点见面，七点半还不见你人影，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你朋友接的电话，说你进医院了，在做B超。吓得我一边电话通知你妈妈，一边就往医院赶了。沈岩昨天休息，但他还是亲自给你做了这个手术……”后来听查房的护士说，本来她这台手术是由当班医生做的，因病人家属强烈要求，才改沈医师主刀。
　　接着，李巧巧郑重其事地为他们做了介绍。沈岩，28岁，普外科医师。商舟，24岁，图书馆管理员。沈岩的母亲是她的老同学，商舟的母亲是她的老同事。沈岩和商舟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可以说知根知底。
　　突然，李巧巧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兴奋拍手：“我想起来了，阿舟小时候还去小岩家玩过呢。”
　　有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呢？商舟不好意思地笑。
　　“那会儿阿舟大概才上幼儿园吧？”李巧巧补充道，“那时小岩家住在勤奋巷，院子里种了桂花……”

　　晚霞漫天的傍晚，李巧巧牵着商舟的小手，跨过一道很高的石门槛，走进桂花飘香的小院。走进去，再走进去，李巧巧推开一扇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好像是糖的甜香，又好像是刚刚院子里闻到的桂花香？闭上眼，商舟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小晔，小岩，你们在鼓捣什么？”听到李巧巧问话，她睁开眼，蓦地看到屋子角落里蹲着两个小孩。他们围着一口架在电炉上的小锅不停地搅拌，看两人专注的神情，像在从事什么重大科学研究似的严肃认真。
　　“做糖。”两个小孩头也不抬地简短回答。
　　做糖！听到这两个字，她心里顿时激起了不可思议的惊叹号，几乎喊出了声音，原来糖还可以自己做啊！
　　“这两个馋猫，都忙乎一天了。院子里的桂花开了，他们呀又是摘，又是洗，现在做起桂花糖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烫着一头长波浪卷发的妇人将手中的一折桂花枝插入长颈玻璃瓶，转头看向商舟，“这就是商舟吧？生得真好看。”
　　半晌，她的目光才从那口小锅转向这位打扮时髦、态度和蔼的妇人，回答道：“嗯，阿姨好。”
　　这时，小锅里的糖浆渐渐粘稠，桂花糖的香味毫无保留地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她好奇地看着沸腾的小锅，心底接二连三地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这桂花糖看着就像流动的琥珀，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他们都不加水么，怎不会焦掉？……”
　　“商舟，小岩哥哥做的桂花糖可好吃了，等他做好了，你一定要尝一尝。”
　　听到这话，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眼盯着那口糖香四溢的小锅已经很久了。她可不想让人看成是个贪吃的小馋猫，为了显示自己对吃糖这事儿毫无兴趣，她矜持地收起了一探究竟的目光。
　　心不在焉地端坐着，懒懒听着大人们的谈话。遗憾的是，直到她们起身告辞，那锅糖还是没做好。其实，她真没特别想吃糖，只是觉得自制桂花糖这件事很神奇，也很想知道自己做出来的糖会是怎么样的，又是什么味儿的？所幸，在大人们的零星谈话中，她听到了用白糖来做桂花糖的重要信息。
　　走在回家的路上，星星忽明忽暗，一个念头在她小小的心里盘旋：“我也要自己做糖！”一路上想象着自己要如何那般的做糖，在心里一次次演练着做糖的步骤，一想到自己做出来的糖，悠悠飘散着甜香，羡煞小伙伴时，她禁不住在心底偷偷笑出了声。

　　看着眼前白衣翩翩的男子，商舟怎么也不能将他与当年那个蹲在地上做桂花糖的小哥哥联系在一起。不过，一种极其微妙的，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在住院的十天里，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沈岩。早晨医生查房的时候，她推着移动输液架在走廊散步的时候，去开水间装热水的时候，遇见了，他们都会寒暄几句。

　　他们真正坐下来聊天，却是她出院以后的事了。
　　十来天过去，他俩还是客客气气的样子，这可完全不按李巧巧设想的节奏走啊，于是她说，上次的相亲不算，得重来一次，相亲也好，约会也好，地点还是“爪哇岛”的那个包间。
　　过几日就是圣诞节了，餐桌右侧的玻璃窗已贴上了圣诞老人和雪橇的窗花，加厚的窗玻璃阻挡了室外湿冷的空气。餐桌上方的吊灯投下橙黄的光晕，包间里流淌着暖意融融的温馨。
　　“记得那天，你家有两个男孩，你是哪一个？”商舟好奇地问。
　　“长得帅的那个是我。”沈岩说。
　　商舟笑了。
　　“另一个是我姐。”沈岩补充说。
　　“你姐？”商舟诧异了。怎么可能？记忆里……
　　“她小时候像个假小子。”沈岩解释道，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有个姐姐真好，还会教你做糖。”商舟由衷羡慕。
　　“哪是她教我，她是我助手。”
　　“啊？回家后，我也试着做糖了，可我盯着小锅看了两三个小时，还是一锅糖水呢。”在做糖失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那两个会做桂花糖的小哥哥在商舟心中的形象都分外高大，几乎对他们有种英雄式的膜拜。商舟想起这个藏在心里的小秘密，嘴角不自觉上扬。

　　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沉默是金的相亲法则悄然遁形。商舟的相亲失语症不治而愈，而且有点滔滔不绝的意思。学生时代的诸多趣事，图书馆工作中的各种琐事，还有当年“偷师学艺”回去后学他们的样做糖，屡战屡败的糗事……
　　不论是会面时间，还是她主动说的话，这次相亲都刷新了她的历史记录。后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她怎么会向一个不算太熟的异性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离开“爪哇岛”前，他们交换了联系电话，自然得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