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47、第 47 章

　　走出咖啡屋，外面已是热浪滚滚。所幸咖啡屋与“陌上草熏”仅一箭之地。于是，她箭一般穿过街上炙热的空气，冲向“陌上草熏”。经过前台时，她发现里面的人换了一个，不过也是个年轻男子，看到她，笑得异常亲切。
　　傍晚时分，商舟借了客栈的自行车，骑上环岛路。海风迎面吹拂，这个时候的风已经不那么烫人了，丝丝缕缕的，吹散了些许日间的暑热。她沿海岸线或急或缓地骑行，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与海风喃喃细语。
　　当一轮夕阳挣扎跃动在海平面时，她停了下来，支好自行车，坐在岸边台阶上。很快，那橙红色“火球”放弃了挣扎，认命似的缓缓滑入海里。
　　遥遥海面，宽阔的波状线条起起伏伏，由远及近，近了，线条扯断开来，聚积着，翻卷起来，继而奋不顾身地撞向岸边岩石，激起“千堆雪”。随即，撞痛了的海浪纷纷低下头，轻声呜咽，呜呜呜——
　　此情此景，恍若梦境。
　　景深，你没有守约哦。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说好这个夏天一起来厦门的。现在，我来了，而你呢……
　　“景深——”她把双手圈在嘴边，对着大海呼喊，“景深，再见！”
　　景深，我会用时间这块橡皮，将你轻轻擦去。
　　在心里千回百转的话语一出口就被呼呼涛声吞没了。

　　同样的时刻，距厦门千里的青岛，景深正坐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天空好像是面大镜子，将大海的湛蓝照了进去，天便蓝得有点失真。即使到了傍晚，阳光还是灿烂得过分，点点光斑在海面跳跃，晃得他，眼睛开始发酸。
　　景深捡起一颗贝壳，抛向大海。他是一只铩羽之鸟，第一次选择逃避，逃离到处散发着她的气息，充满着她的记忆的杭城。如果不及时离开，他不能保证自己不去找她，继续充当愚蠢可笑的角色。所以，期末考一结束，他没和任何人打声招呼就去了青岛。他家在青岛的海边有栋海景别墅,他把自己关在里面，没日没夜地玩游戏，企图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寻求暂时的精神寄托。
　　来青岛一个星期了，不知怎么地，他忽然觉得厌倦，对没完没了的游戏，哼哼哈哈的“刀光剑影”。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他来到了这片私人沙滩。他以为自己终于到了一个没有她的地方。但是，面对碧海蓝天，他眼前浮现的，依然是她的样子；耳畔响起的，还是她的声音。
　　“景深，明年夏天我们先去厦门呢，还是先去青岛？我要将一年的休假都攒起来。”去年夏天她说这话时，他们背靠着背坐在南麂岛的沙滩上——

　　去年暑假的一个周末，景深坐在电脑前，烦躁地瞥了眼电脑右下角：18：00。时间栏左侧的□□头像闪烁跳跃，有向心中大神表达爱慕的，有请教难题的，也有单纯求聊的。唯独商舟的头像灰暗不动。她这会儿在干嘛呢？要是平日这个点，他要么在她家餐厅坐等她与辛玥准备的晚餐，要么和她一起在某餐饮店里用餐。但是此刻，商舟远在R市，她回家了。她说，R市城东某幢高层建筑二十楼的居室，才是她真正的家，她与辛玥合租的房子只是临时落脚点，保不定他这个房东哪天一不高兴，就得让她们卷铺盖走人。她也太瞧不起人了，他是那种人吗？三年研究生一毕业，他一定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他们的家。而现在，他们家的女主人独自跑到三百公里外的老家去了。
　　“喂——”酒店里声音嘈杂，商舟依稀听到包里传来手机铃声，正要接起，电话已经挂断。她看了一下未接来电，一共三个，全是景深打来的。还有一条未读短信，也是他的，点开一看：“老婆，你吃了吗？我饿了。”
　　商舟回拨景深的电话，回铃音才响了一下，电话就被接起。
　　“在干嘛呢？”景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三天没吃饭。
　　“正忙着呢，新娘要抛花球了。”商舟右手握着手机贴近耳朵，左手挡在嘴前，压低声音说，“迟点再打给你。”
　　“三、二、一。抛——”一身白纱的新娘子王唯唯将手里的玫瑰花球甩过头顶，向身后抛去。王唯唯是商舟的中学同学，关系很铁的那种。所以，一收到唯唯同学的结婚请柬，商舟立马请了假。新郎徐翊是她们班的体育委员，运动神经特发达，但绝不是你想象的五大三粗的那种。他们的个子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就读的大学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在了一起，而且轰轰烈烈地将爱情进行到底，做了时髦的毕婚族。

　　景深被商舟挂掉电话，心里极度不爽快。按照她的计划，最早也要后天回来。她怎么能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感受？一点都不明白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她就扔下他这么个大帅哥，也不怕给人抢了去？
　　“刘煋，今天不周末了吗，去你家玩！”景深拨通刘煋电话，劈头就来这一句。
　　“你来就是了。大成与周磊都在我这儿。”刘煋一手抓着一把扑克，只得把手机夹在下颚与肩膀之间，他一边抽出几张扑克甩出去，一边歪着脖子对着手机话筒说话，“我们在玩牌呢，辛玥送寿司来了，听她说，商舟回R市了。你现在孤家寡人了，才想到我们。”
　　“我是说，去你R市的家。”
　　“什么？”刘煋不敢相信地问，“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现在，你们收拾一下，我开车来接你们。”
　　“喂！喂？喂？”刘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景深那边已经收线了。
　　想想接下来还有两天的假期，他们决定陪景深一起疯狂一回。
　　景深的大切诺基在刘煋单位宿舍楼下按响喇叭的时候，隔壁宿舍的电视里正播放新闻联播的开场曲。
　　“还没吃晚饭吧？”辛玥将一个盒子递进半开的车窗给景深。
　　“让开，让开。”刘煋把景深赶出驾驶座，“到服务站换你开。”
　　“我们这一大帮人‘杀’过去，商舟知道吗？”辛玥问。
　　“还没告诉她，明天给她一个惊喜。”景深打开盒子，立即被里面五花八门、精致小巧的寿司惊艳到了，他想起商舟做的呆萌饭团，唇上浮起笑意。
　　“你这样急哄哄去她家，你们这是到见家长的阶段了？”夹在景深与周磊中间的大成，装出一脸诚恳，“要不我们给你壮壮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
　　“啪——”刚塞进嘴里的寿司掉了出来，落在寿司盒里，景深的嘴巴张成“O”形。
　　“太恶心了。你这样还让不让我们吃啊？”
　　“去你的，还想吃。”夜赴R市，景深只是想明天一早就见到商舟，至于见她长辈，还真没仔细想过，低头看看自己牛仔裤、T恤衫，准备似不够充分，不过，怎么也不能归类于——
　　“丑媳妇？你觉得这比喻合适吗？”
　　“哈哈哈哈——”一车厢幸灾乐祸的笑声算是与他“出生入死”的铁哥们的一致回答。

　　门德尔松婚礼进行曲缓缓流淌在金碧辉煌的婚礼宴会厅，红地毯自宴会厅入口延伸至婚礼主席台下。商舟穿着洁白的婚纱，踩着高跟鞋，独自走在红地毯上。糟糕，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居然忘戴隐形眼镜了，眼前迷迷糊糊，她走得小心翼翼。走过第三道鲜花拱门时，她愣在了那里，因为她十分肯定地看清了站在红地毯尽头等她的新郎，不是景深，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男子向她伸出手，微笑着，看她的眼神无限温柔。她慌张地看向分坐在红地毯两侧的宾客，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祝福的微笑。她着急地在人丛中寻找景深的身影，没有，没有……
　　“啪。”手机从手中滑脱，掉到了地板上。商舟猛地醒来，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了会儿呆，俯身捡起趴在地板上的手机，打开一看：我回家了。编辑好的短信没有发送出去，原本她还想再写点什么的，居然迷迷糊糊地捧着手机睡着了。她长吁了口气，原来刚刚的惊魂一幕是个梦啊！再看手机，快要零点了。商舟删除编辑好的短信，回想着刚刚那个奇怪的梦，睡意全消。
　　与此同时，景深正驾着车，飞驰在夜色笼罩的高速公路上。他看了眼高速路牌：距离R市5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