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林远远

42、第 42 章

　　晨曦穿透两片窗帘的间隙，一道亮光漏了进来，像在暗沉的窗帘上镶了一条晃眼的白线。这天是周六，要在以往，商舟会转个身继续睡觉，但这个早晨，她却一骨碌起了床。
　　从冰箱里拿出淡奶油等食材，她一头扎进厨房，对着草莓慕斯食谱准备大干一场。“呜呜——”液状淡奶油在电动打蛋器的飞速搅拌下，渐渐浓稠，出现清晰的纹路……
　　商舟将装满粉红慕斯糊的模具放进冰箱冷藏室，对着冰箱门，她信心满满地比了个“OK”的手势，今天她可是严格按照食谱的步骤与用量，做得小心翼翼。呵呵，中午景深看见她的“杰作”，将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为什么要冷藏三个小时才能定型呢，好想马上将蛋糕呈到他面前，接受他的赞扬。
　　忽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下，短信是景深发来的，商舟不自觉地微笑，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呀。
　　亲爱的宝贝，礼物收到，小熊很可爱，像你一样。
　　亲爱的宝贝？商舟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人以往最多亲昵地叫她阿舟，今天怎么突然肉麻得不要不要了！可再读下去，她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礼物？什么小熊？不对啊，为了制造惊喜，今天她未给景深发过只言片语，礼物还在卧室里，也不是什么小熊。
　　如同被闪电击中，她突然明白过来：这短信并不是发给她的，而是发给他的哪个亲爱的宝贝！商舟的心如坠无底深渊。她把这条短信的每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试图在其中找出一点答案。
　　她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呢？她不知道，也不敢想。今天是愚人节吗？今天为什么不是愚人节？亲爱的宝贝，小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商舟坐不住了，抓起包，直奔Z大。

　　这个早上，月牙池畔的长木椅有点凉，商舟微颤的手指停留在手机通讯录的第一个位置上。
　　某天，景深发现自己在她通讯录里的位置居然非常靠后，他一皱眉，就把“陆景深”改成了“阿深”，并置了顶。这样，她每次翻通讯录，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了。
　　望向平静无波的月牙池，商舟心潮起伏：景深会告诉她，这只是个误会。也许，是他某个朋友的恶作剧，一定是这样的。但，如果这不是误会，而是他们的爱情已经过了保质期呢？她能潇洒地转身走开吗？可以吧，没有他，地球就不转了？
　　既然最坏的结果她都可以接受，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电话拨出，彩铃响了一遍又一遍，《Love to be loved by you》旋律优美，却一直无人接听。再拨，仍是Marc深情的歌声。
　　去年五一去河姆渡的路上，她听MP3，景深摘了她的一只耳机给自己，听到单曲循环的《Love to be loved by you》，他说：好听，简直唱出了我的心声。他即刻将手机彩铃改成了《Love to be loved by you》，他告诉她，《Love to be loved by you》是单为她设置的回铃音。
　　《Love to be loved by you》是Marc 在他与Sarah 的婚礼上送给妻子的一首歌曲。只是，西班牙海边的浪漫婚礼，“爱你胜过我生命”的爱情最终逃不过《Just One Last Dance》（最后一支舞）的结局。
　　放弃空茫的等待，商舟向研一号楼走去。
　　一号楼的ATM机前闹哄哄的，有学生垂头丧气走过，说是机器故障，卡被吞了。商舟苦笑了一下，想起自己曾经也在这里被吞过卡，那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
　　“商舟？”一声不太确定的招呼，一副有点印象的面容。
　　“你好。”愣怔了一瞬，商舟想起他是景深现在的室友。
　　“找景深吗？他出去了。”
　　莫名其妙的短信，手机不接，人失踪。她是越来越不懂景深了。商舟茫然，忘了回应他室友。

　　站在校门口等车，眼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舟恍然觉得自己好笑。她这样急冲冲跑来做什么？疑神疑鬼？妒妇？何至于此？
　　“商舟。”
　　循声转头，意外看到王莫奇。其实，在这里遇见王莫奇也不意外，他是白房子的老板呀。这个早上，除了王莫奇与景深的室友，她还遇到了好几个熟人，有曾经教过她的老师，有同住一幢宿舍楼的学妹，唯独她想找的人不知所踪。
　　“一大早在校门口发什么愣？”王莫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昨晚，Jason打电话给他，说要回里昂一段时间。早上他去白房子见Jason，却先看到了恍惚立于校门口的商舟。
　　“等车。”商舟机械地回答。
　　“不赶时间的话，去‘卡萨布兰卡’坐会儿。”王莫奇说，“Jason要回法国了，他可常念叨你，说你好久不去吃他做的蛋糕了。”
　　“噢。”她不赶时间，她希望景深出现之前的时间能一眨眼就过去。
　　一路之隔的白房子在行道树的掩映下，半隐半现。那里是她与景深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呢。商舟揉揉太阳穴，有完没完了？什么事都能想到他身上！
　　“呜——”一声拖长的轰鸣，疾驰而过的机车从她身边堪堪擦过，商舟本能地闭上了眼，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木然。
　　这一瞬，王莫奇差点惊魂飞天，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她看似骨感的身体，其实非常柔软，让人只想紧紧拥住，拥住一辈子。感觉到商舟的挣扎，王莫奇即刻松开手，他与商舟一样错愕——他刚刚的举动。
　　望着扬尘而去的机车，一向温文的王莫奇爆出一句国骂，不知这是不是他第一次爆粗口，语音语调怪异得如同初学中文的老外。
　　商舟纵使心烦意乱，也被王莫奇的“假装粗暴”给逗得哑然失笑。
　　“走。”王莫奇的表情已从焦灼恢复自然，他大方地拉起商舟的手，左右看看，穿过马路。
　　到了马路对面，王莫奇轻轻放下商舟的手，绅士至极。商舟确信，刚刚他那样只是正常的应激之举。

　　一辆出租车戛然停在校门一侧，坐在副驾的人却迟迟没有下车。
　　将车钱递给司机，景深一眼瞥见商舟的身影，然而，刚爬上嘴角的笑意尚未漾开，冒上心头的惊喜就荡然无存了——
　　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在这里，他们约好中午见面。一定是他好几日没见她，思念成疾，出现幻觉了。
　　但他一向傲人的2.0视力不容他辩驳，此刻偎在别的男人怀里的不是商舟，还能是谁？
　　她笑，对着那个叫王莫奇的男人。
　　他们那样自然地牵着手，原本他以为她的手和她的一切只属于他。
　　景深的心跳错了节拍，出租车司机唤了几声，他都没听到。

　　脚步沉沉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景深下意识地伸手掏裤子口袋——空空如也，早上出门太急忘了带手机。
　　加快脚步，他要立刻回到寝室，打电话给她，问个清楚。她会告诉他，她还在家里赖床，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
　　但是走在分岔路口时，景深的脚步转向了月牙池畔的时光长廊。刚刚看到的一幕震得他心神俱乱，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或者说，他不敢打那个求证电话。
　　从来没有这样鄙视过自己。
　　在紫藤花凋零的时光长廊里，他们的往昔如一帧帧电影画面，在他脑海里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