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星玉衡》云知语

7、第 7 章

　　“问吧。”黎紫玉把嘴里的东西嚼完说道。
　　沈衡低头调侃：“你这样吃东西不累吗？”
　　黎紫玉一脸莫名：“为什么会累？”
　　沈衡一只手插在衣服口袋，看起来相当漫不经心：“十个丸子，两口一个二十口也吃完了。但是我看你这个吃法，你吃一天也吃不完。”

　　黎紫玉一僵，忽然间一口囫囵吞进去一个小丸子。因为不适应，噎了噎才真正咽下去。
　　沈衡微怔。不知为何，他居然觉着此刻的黎紫玉眼中含有痛苦。

　　“是不是觉得这样吃东西才对，刚才那种吃法特别矫情？”黎紫玉笑起来，眼睛眯着。
　　沈衡鲜少掩饰自己的想法，何况眼前的女孩只是个见过几次算不上相熟的人。
　　“他家丸子最大也不过两个鹌鹑蛋的大小，你这么吃东西让人看着着急。“

　　“真巧，我家里人也是这么说的。“黎紫玉还是笑着，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她放轻了声音，”我现在有点理解他们了。“

　　黎紫玉咬的轻，可沈衡还是捕捉到了，但沈衡没有听懂：“理解什么？“
　　被人追问，黎紫玉懊悔，她不该开这个头。她只能故意不看沈衡，而是花十元钱迅速在一个摊位上挑了个新眼镜布，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我家本就重男轻女，我从小肠胃不好，从我能自己拿筷子勺子的时候我就这么吃。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村家庭看着我这种娇滴滴跟大小姐似的吃法，很难不烦我吧。“

　　沈衡这次又不能理解了：“梦婷和我说过，你不是滨海本地人吗？滨海有农村？”
　　滨海市三面环海，繁华的不得了。若说渔村那可是遍地都是，但种植业并不发达，城市必需的蔬菜水果可都是从隔壁省市运来的。

　　黎紫玉卸下身后的小背包，把新买的眼镜布仔细的放好：“不是滨海。我虽然是滨海人，但我小时候却是在爷爷家长大的。爷爷家在都黎，离滨海很远。我是从上小学才开始回滨海念书的。”

　　“都黎。”那是这个国家最北方的省市。
　　沈衡很自然地想到一个问题：“都黎和滨海学的东西一样吗？”
　　黎紫玉这才抬头，她发现沈衡还挺会问的：“很不一样。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勉强适应。”
　　“两个月？”沈衡多少有些刻薄，“那你适应能力有待提高。”

　　黎紫玉很平静的看着沈衡的眼睛。她今天和沈衡说的不该说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她不会告诉他。当初只是因为她是从都黎来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被滨海的同学们嘲笑是“村里来的”嘲笑了两个月。直到两个月后她克服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在一场考试中发挥出了正常的水平，这样的嘲笑声才少了很多。

　　“呦，美女，这么一会儿你们都走到这儿了！”沈衡和黎紫玉正沉默着，送完椅子回来找他们的斑比熊适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很难想象，斑比熊这样的男孩子带他们去的居然是个妹子云集的区域。
　　长发飘飘随处可见，古饰华服类目多样。
　　“美女，要不要看看发饰？我们的簪娘可是全场最棒的簪娘。”斑比熊站在摊位前，非常自豪地介绍。

　　围在一起聊的神采飞扬的众多年轻女孩子一看斑比熊带了人来一下子笑开了。
　　“呦，这不是簪爹吗？”
　　“唉？你们发现了没有，簪爹现在不但技术更好了，找客人也更活跃了。”
　　“嘿！簪爹，你从哪拐来的这么漂亮的妹子。”一个女孩儿忽然发现黎紫玉身后的沈衡缓缓跟上，靠近，她继续说，“还有妹子的汉子。”

　　黎紫玉脸上刚褪下的红色再度出现，她连忙摆手：“不不不，别误会，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斑比熊给簪娘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簪娘之中喜欢黎紫玉颜值的多看了几眼黎紫玉，欣赏沈衡颜值的多看了会儿沈衡，倒是真没再说什么。

　　斑比熊虽然是个男孩子，介绍起簪子来还真是头头是道。这才使黎紫玉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类型的簪子和搭配方法。
　　整个摊位的发簪头饰看下来，黎紫玉拿起一个小发钗爱不释手。蓝白的主色，缀了不知多少好看的不知名的石头和小珍珠。素材充足的流苏平添七分仙气，坠着水滴状的玉石，飘逸又不失质感。

　　黎紫玉问了价格，对她来说有点小贵。她正纠结着买不买，一个一直在安静观察她的簪娘忽然来到最前面。
　　“美女，你对发冠感不感兴趣？“

　　黎紫玉大脑短路了那么一瞬。说到底，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她只是路过而且喜欢精美的饰品而已。即便是她喜欢的不得了的那支发钗，她平时也很难说服自己带出去，何况显眼的发冠呢？
　　簪娘却坚持着想给她拉到摊位后面：“美女你别害怕，我们也是学生，不是外面那种设计你让你碰了就必须买的碰瓷的。你今天什么都不买都行，我就是有个发冠想让你试一下。
　　“
　　斑比熊一看眼下情形，无奈拿出自己的学生证：“我们真是学生，她们和树具裤宝可梦一样，都是我学姐。”

　　骑虎难下，黎紫玉无助的看了看沈衡，沈衡倒是没反对：“想去就试试。“
　　黎紫玉心里这就有了底：“那，我就试一下。“

　　果然，不出黎紫玉所料，被拿到她眼前的是一座她从未见过的，无比精致的发冠。
　　黎紫玉小心的摸了摸上面的流苏：“这真的是你们做的吗？太精致了吧。”
　　黎紫玉从左到右观察上面的每一个细节，感叹不已。这么精致的发冠她只在电视里见过。

　　斑比熊抱臂，得瑟地科普：“小姐姐，不瞒你说，这可是这位枣糕姐姐今年最得意的作品。”
　　发冠制作者本人枣糕轻轻叹气：“你们都不知道为了做完这个，我断断续续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吧，美女，我一直想找人试试这个发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试试。”
　　黎紫玉被枣糕带到椅子上，黎紫玉好奇地问：“你，做这个，你怎么自己不试试？”

　　“噗!”斑比熊率先笑了，“美女你真会问。我跟你说，这顶发冠本来是枣糕小姐姐给自己做的，但是她量错了尺寸，自己戴不进去戴着不好看哈哈！”
　　枣糕在斑比熊腿上轻轻踢一脚：“就你知道的多。”
　　枣糕苦着脸：“我戴不进去，我这些姐们儿也戴不进去。我只能拿出来当商品了。”

　　“嗡嗡……嗡嗡……”沈衡的手机终于响了。
　　“好。”
　　“我在E区。”
　　“嗯，我现在就上去。”

　　沈衡终于能办上今天来要办的正事：“黎紫玉。”
　　“啊？”
　　沈衡晃了晃手机：“我去办事，你自己逛吧。”
　　“啊，行！”黎紫玉忽然站起来，“那我去找梦婷吧。”
　　‘不用，门锁了你进不去。“沈衡想了想，”你把我手机号存一下，我办完了来找你。“
　　“啊！那也行。”

　　两个人交换了手机号，沈衡匆匆离开。
　　枣糕和斑比熊他们有些八卦：“美女，那是你男朋友吧！”
　　黎紫玉使劲摇头：“不是不是，我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斑比熊又问：“真的？”

　　枣糕边拆黎紫玉的马尾边说：“斑比熊你真八卦，比我还八卦。”
　　黎紫玉哭笑不得：“他真不是我男朋友。你们见过没事不交换电话号码的男女朋友吗？”
　　斑比熊一想：“也对。”
　　枣糕顺了顺黎紫玉的头发：“美女，你头发真好。我看你那个朋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我顺便给你编个头发吧。”

　　瀚海大厦的顶层，是高级商务会馆。
　　胶着了近一个小时，这次合作的所有敏感细节才达成共识。
　　沈衡谈完合作，最先看了看手机。
　　没有任何信息。沈梦婷没有，黎紫玉也没有。

　　按照记忆找回和黎紫玉分开的展位，沈衡隔着十米的距离，凝视面貌焕然一新的黎紫玉，怔愣不已。
　　在他印象里，这小丫头是清秀的。
　　往日接触不多的次数里，除了阳光下明显发亮的唇膏，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任何能算得上妆容的内容。
　　然而此刻，黎紫玉头戴华美精致的头冠，身着不知哪儿来的古风正红宽服。和周围人说话时，洁白的牙齿映出唇上的樱红。
　　真真正正一个让他之前忽视的美人胚子。

　　沈衡笑笑，步子铿锵有力。
　　黎紫玉正给人编发，看见沈衡明显有些慌乱：“我得把这个头发编完，你先坐着歇会儿。”
　　斑比熊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剩枣糕在给驻足在摊位前的客人推荐自己的作品。

　　沈衡以一个堪称潇洒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怎么隔了段时间，你这就扮上了。”
　　黎紫玉被人打趣，脸有些红：“本来枣糕只是想给我编个头发，哪知道你走那么久，她没什么事就顺便给我画了个妆。”
　　刚卖出去一对发梳，枣糕收完钱笑着补充：“还不止！要我说，妹子真是吉祥物。她往我这儿一坐，我这儿来的人都多了。妹子手巧，看我这儿来的人多，就主动帮我照顾客人，给客人编发。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黎紫玉被人夸赞，脸更热了：“哪有，还不是你的发冠做的好。我这是借你的光，当了会模特而已。”
　　枣糕摆手：“妹子别谦虚。我这顶发冠卖了两天了，也拿出来展示两天了。只有你戴上以后，有这个效果。”
　　枣糕扯了扯黎紫玉外面披着的红色玉兰花外袍：“再说你这件外袍。我那个朋友平时抠的要死，往外租古风服饰从来不降价不赊款，今天居然主动送过来免费借你穿。就冲这点，妹子我就服你。你太厉害了！”

　　黎紫玉从小难于回应别人的连续赞美，她有些局促，脑中一转，盈盈开口：“那还是枣糕更厉害。”
　　黎紫玉给客人装饰好最后的一支发钗，对着沈衡说：“你不在你不知道，在你之前有个妈妈带着她家孩子来这儿，问我们卖不卖枣糕。要我说，枣糕才是最厉害的。今天卖出去很多首饰，满会场随处可见。不认识互相询问，她都出名了。
　　枣糕心里开心，乐得像朵花儿似的，一个劲儿的笑。

　　沈衡在等，黎紫玉忙完最后一个客人，便解了外袍的带子，把外袍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干净的桌面上。
　　她指了指头上的发冠：“枣糕姐，麻烦你帮我拆下来。“
　　枣糕有些可惜：“妹子，你戴这个真的特好看。“
　　沈衡在一边，黎紫玉有些窘迫。但是她仍是大方说道：“不行啊枣糕姐，我就是穷学生一个。这顶发冠，真的好看，但是对我来讲确实奢侈了。“
　　枣糕从桌子上拿起黎紫玉之前看中的发钗：“那这个送你吧。“
　　黎紫玉一个劲儿拒绝：“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这些都是你辛辛苦苦动手做的，我不能白要。“
　　“拿着嘛。“枣糕往黎紫玉手里,”今天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想谢谢你呢。”
　　“那也不行。”黎紫玉依然拒绝。

　　沈衡瞧瞧黎紫玉的妆容，再低头看了看时间。他突然插了一声：“你这顶发冠多少钱。”
　　枣糕一副“我很懂，我就说嘛”的样子，报出一个价格。
　　沈衡痛快应下：“我买了。”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黎紫玉顿时无措。她迅速思考一番，作出了沈衡想买个沈梦婷的结论。
　　名花既然有主，她也不好再占着。
　　也不管编好的头发会不会乱，黎紫玉没有章法地迅速揪掉几个固定发冠的发夹。
　　沈衡蹙眉：“你摘下来干嘛？”
　　“你不是买了吗？我再戴着不好。”

　　沈衡看她那么急迫的揪头发，不解且烦躁：“你不用摘，先戴着吧。”怕她再跟虐待她自己似的，沈衡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拍，正好抚摸到柔顺的头发。
　　不得不说，黎紫玉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沈衡的动作居然让她平静下来。
　　黎紫玉咬了咬唇：“好吧。“
　　回去找沈梦婷的路上，沈衡走的很急。就像来时那样，几次察觉她跟不上，却从来没为了她而放慢脚步。
　　黎紫玉跟在沈衡身后，两人的身高差令她不得不仰视沈衡。
　　她静静注视着沈衡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方才离开枣糕那儿以后，沈衡把包装好发冠的袋子递给她，说要把发冠送给她当照顾沈梦婷做谢礼的样子。
　　绅士，轻易。
　　让她深深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如光，与影。

　　沈衡想赶时间的时候，从未迁就过谁的步速。
　　漫展吸引了各行各业的社会人士前来，尤其经过一款新手游《朔望》的宣传展位时，更是簇拥而挤，比Turtle的采访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意中，沈衡就碰到了黎紫玉的手。
　　沈衡下意识皱了皱眉。
　　明明在室内待了那么久，她的手为什么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