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星玉衡》云知语

5、第 5 章

　　黎紫玉早晨来探望沈梦婷，顺便把沈梦婷平日入睡很依赖的皮卡丘眼罩还有她常用的保温杯也带到了医院。
　　颜采离开宿舍前没留意这些。所以在她看到沈梦婷枕边的皮卡丘眼罩时，笑问沈衡在哪买的同款眼罩。
　　沈衡当时眼看着黎紫玉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这两样东西，放在沈梦婷醒来就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免夸赞几句黎紫玉细心。接着，颜采赞同地夸了句“紫玉人很好！”
　　仅此而已。
　　所以关于讨论她的声音，也就戛然而止。

　　黎紫玉好不容易慢吞吞装作不经意的靠近，再一听就是关于什么商会，慈善的字眼。她偷偷咬唇，他们两个刚才到底说她什么呢？
　　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不对，黎紫玉讪讪地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透透气。

　　不多时，颜采来寻她。说沈衡还有事，干脆搭他的车回学校。
　　黎紫玉温顺说“好。”

　　路上，听颜采和沈衡的闲谈才知道他们两个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活动。卢琳因为还有别的事暂时留在医院，也就是说需要被送回学校的只有她一个人。
　　黎紫玉独自坐在后面，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自己多余。
　　她好像又麻烦别人照顾她了。

　　“那个！”黎紫玉身体前倾，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颜采的肩膀，紧接着轻声说，“你们要是不顺路，就把我放在道边吧，我自己下去！”
　　黎紫玉的脸肉嘟嘟的，颜采看了忍不住上去捏了一把：“顺路，没事。”
　　黎紫玉怕颜采骗她，又轻轻扯了扯她肩部的衣服：“你们不是有事要办？不顺路的话把我放在这里真的没事的！真的不用麻烦你们！”

　　颜采这才扭了半边身子，拍了拍沈衡的肩膀，笑说：“要说顺路，当然不是完全顺路。但是这位老哥从小就护妹妹护的紧，你帮他照顾妹妹，做了他本该做的事。别说还算顺路，就是不顺路他送你回学校也是应该的！”
　　沈衡透过后视镜瞥了眼黎紫玉拘谨的样子，只觉得这小丫头想的着实有点多。一脚油的事儿，哪那么多麻烦不麻烦的？

　　“是不是，你说是不是！”颜采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沈衡无奈地白了颜采一眼。然后看准路况，淡淡解释一句：“时间很充裕，送你回学校不是什么麻烦事。”
　　就这样，黎紫玉被安全送回了学校。
　　这次，沈衡提前跟黎紫玉确认了两遍需要停在滨大的哪个门。

　　以致于黎紫玉一下车，颜采便好奇问道：“沈衡，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啰嗦。紫玉在哪个门下车你还问两遍，你记忆力衰退啦！这么点事都记不住？”
　　沈衡再次忍不住白了颜采一眼，他缓缓把前天晚上黎紫玉绕远的事跟颜采说了一遍。
　　颜采默了默：“紫玉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就是总怕麻烦别人。其实很多事根本不麻烦啊！”
　　沈衡在商场打拼多年，社会经验丰富。他边开车边总结：“像她这样，要么就是原生家庭导致性格敏感，要么就是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或许也因为别的原因，但是说白了就是欠锻炼。”

　　颜采歪头想了想，忽然弯唇一笑：“衡哥。”
　　沈衡不由挑眉：“别这么叫我。你一这么叫我，指定没好事。”

　　颜采狡黠地眨眨眼睛：“听说你新公司马上开张了，有没有哪个部门缺实习生啊？大三，兼职，没什么时间的那种。”
　　沈衡一打转向：“你开新公司的速度不比我慢。上我那里实习？打算扮猪吃老虎吗？”
　　颜采摇头：“不，不是我。我推荐黎紫玉。”
　　沈衡蹙眉：“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化学专业的吧！”
　　“嗯嗯。”
　　沈衡轻哂：“那你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几天后，滨海大学附近一家全市知名的会计事务所。
　　稍上年纪的女人装扮干练得体，妆容精致，可眉眼之间尽是不耐：“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事务所不收实习生！”
　　黎紫玉捧着手里的简历和各种资格证书，诚恳地向对方争取一个机会：“陶老师，我会很努力的！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拜托您了，就让我在这里实习吧！”

　　“还陶老师？我可不是你老师！以为在你们学校呢！你听好了，我不是你老师，我也没有教你的义务，你赶紧走！”
　　“陶老师！我……”
　　“叫我陶会计！”
　　陶芸一声呵斥，黎紫玉被吓了一跳，她无措地改了口：“陶会计，我真的很想从事会计这个职业。我在这里实习不需要任何薪酬，就是，您有时间的时候能教教我，指点指点我就行。”

　　“你这个丫头怎么想的？我没时间！走，你赶紧走。”陶芸没耐心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黎紫玉还想争取一下：“陶会计！”
　　“走！我让你走，你听不见呢！”
　　黎紫玉眼泪含在眼眶，她连忙给对方鞠了一躬：“对不起，陶会计，惹您生气了，我走了。”

　　黎紫玉离开后，陶芸看起来面色稍霁，一旁看热闹的几个会计才敢出言劝她：“芸姐，别生气了，一个小丫头而已，跟她生什么气。”
　　陶芸踏着高跟鞋，很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对着铺着满桌子等待她核算整理的账目，气呼呼地说：“我一个人管着多少个公司的账？忙成这样，她一个劲儿的赖着不走。怎么，考个证就能当会计啊！会计那么好当那不都当会计去啊！一个学化学的，不好好学化学，缠着我干什么！连大块的时间都没有。我真要实习生，我找个会计专业的好不好呢？”

　　这话戳中了事务所里一个年轻会计的痛点。年轻的会计弱弱地举手：“芸姐，我不是故意气您啊。您也知道，我是商务管理专业的。我当初是实在没有商务能让我管理才转行当会计。那小姑娘学化学的，您说以后能干嘛？工厂车间实验室。这要是我家亲戚，我也想让她转行啊。再不好转，也得转行啊。要我说，这小姑娘还不错，最起码知道努力。我看她态度挺诚恳的，要不芸姐您再考虑考虑？”

　　其实听完这话，陶芸心里多少有点松动。可眼前的账目堆积如山，她难免叹气：“不收！手里的账一大堆，下周又要搬新办公楼，哪有时间带实习生！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不带！”
　　大头儿不松口，底下人心知多说也无用。
　　黎紫玉靠在事务所门边的白墙上，含泪听完，失落地离开。

　　回滨大的路上，黎紫玉几度将近哭出来。
　　若说化学这个专业本身，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技术性强，不可代替性高。可是不深造的话，本科就业也着实愁人。
　　高薪资的对口工作往往危险性高，对身体伤害大。
　　可转行的话，用人单位只要看到化学两个字都懒得往下看简历具体内容。
　　为什么？
　　三个字，不对口。

　　想她有多少能力很强，十分优秀的学长学姐，就算上学期间年年拿奖学金，实习经验丰富。到了毕业的时候在一些选拔考试中名列前茅，也抵不住人家一句“专业不对口”而惨遭淘汰。
　　甚至有些不甚重要的文职类工作，以他们的专业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她很确信她以后不想从事本专业的工作，可事到如今，转行之路走得实在不顺畅。
　　至少开头就卡住了。
　　她去磨多少次，都卡住了。

　　这天风有点大，她外套领子不高，寒气透过毛衣吹的她透心凉。
　　手机滴滴作响，黎紫玉看了眼屏幕，犹豫了一番才接了电话。

　　“紫玉啊，在哪儿呢？”
　　黎紫玉尽量收敛自己语气的失落：“妈，我在外面。没什么事，我出来溜达溜达。”
　　话筒里声音温柔：“啊。今天降温了，出门可得多穿点。”
　　黎紫玉听到这些，心里暖暖的。即便她的手已经冻得冰凉，黎紫玉还是笑说：“嗯，我穿的可多了，一点儿都不冷。”
　　“那就好，那就好。哎呀，时间真快啊，又快考试了吧。”
　　黎紫玉心里突地一紧，果然，下一句，就是她预料中的样子。
　　“紫玉，今年能拿奖学金吧！”
　　黎紫玉正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听筒那边不容拒绝的声音立马传来：“我就知道，我家紫玉最棒了。今年，今年一定能拿奖学金对不对！”
　　黎紫玉低声“嗯”了一声：“对。”

　　对面传来的声音即刻拔高：“我就知道，我女儿一定行，妈妈等你的好消息。”
　　“嗯。”

　　挂断电话，黎紫玉脸上不见一丝半点笑意。
　　她径直去了图书馆，坐在她平时相对固定的一个座位，看着几本书的封面发呆了良久。

　　沈梦婷出院那天，满脸灿烂的像朵花。其实她本可以早几天出院的，是沈衡怕她瞎蹦跶硬是让她多住了几天院。
　　所以送沈梦婷返校的沈梦婷父母前脚一走，沈梦婷一掀被子扶着床边的扶手坐起来，贼兮兮地说：“宝贝儿们，今天瀚海大厦有漫展，约吗？”

　　颜采直摇头：“你知道我对那个向来不感兴趣。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切！没童心。”沈梦婷把目光转向黎紫玉：“紫玉，玉宝宝。”

　　黎紫玉视线往下移了移：“你不是刚出院？能出门吗？”
　　沈梦婷一个劲儿的点头：“没事了没事了！我是割了阑尾，又不是割了脚。”

　　颜采见黎紫玉真的不知，便想戳穿沈梦婷关于沈家二老并不想让她瞎出去溜达的事实。
　　“净瞎说，你不是……”

　　沈梦婷一听，一记眼刀飞过去。然后拼命在黎紫玉看不见的地方给颜采使眼色。
　　颜采默了默，非常自然地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假装在给谁发语音消息：“净瞎说，你不是还没回来吗？”说完，拎着自己的小包就出门了。

　　颜采一走，沈梦婷满意地加了把劲儿：“紫玉，我知道你最好了。看我住院还知道帮我拿我最喜欢的眼罩和水杯。紫玉，陪我去好不好，我快被憋死了。”

　　其实，黎紫玉重度晕车。其实，从滨大到瀚海大厦的距离对她来说是个很难熬的距离。她很可能会恶心，会想吐，但是无论多难受都吐不出来。
　　可是她抵不过沈梦婷的撒娇。
　　她拒绝不了沈梦婷。
　　因为就在刚刚，她体会到了自己的好心被发现被珍视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就这样，两小时后，黎紫玉和沈梦婷就出现在市中心的漫展上。
　　然而不论在沈梦婷出发之前，还是在到达人山人海的漫展之后。沈梦婷黎紫玉二人谁都没有预料到沈衡会出现在漫展上，也没预料到沈衡能在她们刚进门的时候就穿过层层人海看到她们。

　　漫展展厅东北角的一个安静的临时办公室里，沈衡站着，沈梦婷坐着。
　　沈衡一直在说，沈梦婷一直在小声哭。
　　黎紫玉在一旁尴尬地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衡真正意义上的生气。
　　也是第一次看人能把满滨大横着走的沈梦婷训得跟孙子似的，而且让她在旁边听着感觉自己也跟孙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