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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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多处伤口见骨，私.处撕裂，生前遭受过侵犯殴打。脊椎骨碎裂，四肢断裂处伤口不平，浑身皮肤呈灰白色，眼球凹陷，应是四肢被断后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两日有余。”
宁安府衙司理院议事厅内，仵作双手呈上一方帕子：“卑职还在死者鼻腔发现这个。”
司理参军接过帕子，呈给宁安府新上任的少尹陆珩。
帕子上头是少许黏在一起的黄色粉末。
陆珩只看了一眼，便将其递给身旁一位穿青衣的年迈官员，问：“李大人可认得此物?”
李大人颤颤巍巍接过，举着叆叇看了老半晌，道：“这……这是销金散？”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陆珩又问：“大理寺和刑部可有回复？”
一名推官回道：“回大人，刑部两日前已收到渝州递过来的折子，周家除去这位周姑娘，其余人在七日前便已遇难。”
另一名推官也道：“大理寺的回复与报案者所说一致，周斐出狱前，确实与郑烁起过冲突，还咬掉了郑烁一只耳朵。”
他顿了顿，又道：“那看守死牢的狱卒还说……自周斐入狱，郑烁便常去牢中殴打他，在昨日之前，他都没有反抗过。”
流放北安的周家人七日前死于渝州，本该与他们一起的周钰却死于两日前，且在被侵犯虐杀后抛尸于盛京城外的荒山上。
这期间周斐一直在狱中，本不该知道周钰尸首位置，却在出狱清醒后直奔荒山，而在出狱前，他又恰恰突然发疯咬掉了郑烁的耳朵。
这一切，很难说与郑国公府那位世子无关。
有官员起身，朝陆珩拱手，道：“依下官看，这案子疑点甚多，不若……将其提报给审刑司。”
明显是觉得这是块烫手山芋，想甩出去。
这案子确实棘手。
自太傅自尽后，朝中惶惶时，是郑国公自愿捐出所有家产用来安抚那些流民。
宫中辰妃亦把私库捐了大半，得陛下几番夸赞。
也正是有了他们起头，后宫妃嫔们和朝中观望官员们才纷纷开仓捐粮，让城外那数万流民得到安抚，止了暴乱。
如今的郑国公府，不管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声望极佳。
而周钰不过是个罪犯，还是个被万民唾弃，声名狼藉的罪犯。
为了她而得罪郑国公府，属实不太明智。
更遑论这案子还涉及到销金散。
可若真将案子提报给了审刑司，死者只怕再无讨回公道的可能。
陆珩并未应那人的话，而是问道：“报案者在何处？”
差役回道：“在偏殿等候大人审问。”
陆珩颔首，道：“我去见见她。”
厅中几人见状，忙也起身，他却抬手制止，只带了一名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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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理院偏殿。
郁筝正安静坐着，较陆珩上次见她时，好像又瘦了些，平日里极为警觉的一人，此时也不知在想什么，连陆珩到来也没察觉。
陆珩认识郁筝那年，她十岁，穿着极不合身的破烂衣衫，正被一群比她大些的小乞丐抢食。
他从那群小乞丐手中救下她时，她手上被咬得血淋淋的，头发也被扯得乱糟糟，怀中却还紧紧抱着半个已经变形的肉包。
那年江州百姓的日子并不太好过，瘟疫过后又碰上洪涝，新帝的赈灾粮款经过从上到下的重重盘剥之后，真正能到灾民手里的只剩了一分米九分水的米汤，以树皮草根为食的灾民随处都是，这半个肉包对郁筝这样的小乞丐来说已是十分难得的食物。
然她自己却一口没吃，而是把它带回了一间传闻中闹鬼的破庙。
破庙四处漏风，里头躺了个形容枯槁的妇人。
那半个肉包被她就着水，尽数喂给了妇人。
妇人身患重病，已是行将就木，半个包子自然没能保住她的命。
郁筝年纪虽小，却十分冷静，在妇人病故后并没有哭，而是冷静地寻了块地，挖了个坑，把妇人给埋了。
他看着这个年仅十岁的姑娘，问她：“日后有何打算？”
她道：“如果可以，我想去学医。”
他愣了愣，问：“为何想要学医？”
她垂下眸子，抚着右手手腕上一条破旧的红绳，道：“学了医就能救人，我想尽可能地去救那些与杏姨一样，因为没钱找大夫而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
想法天真，却也实在难得。
他托人把她送到了陈老门下，全了她的理想。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当初面黄肌瘦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已学有所成，专用自己所学，去帮那些穷困潦倒的人。
识得她的人都称她一声小神医菩萨。
凉州出现瘟疫时，她来同他辞别，说她要去一趟凉州，等她从凉州回来，同他说一个秘密。
他虽不放心，却也不会阻拦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能时时关注着凉州情况，想着等圣上交给他的差事办完，就去凉州找她。
起先，他们还时不时有通信。
可没过过久，她忽然音信全无，凉州封城的消息也传回盛京。
他心急如焚，几乎想丢掉一切的事奔赴凉州时，终于又收到了她的来信。
她说，她离开了凉州一段时间，所以没及时给他回信，她还告诉他，凉州百姓有救了，再过半年她应当就能回来。
光从文字中，都能看出她的高兴。
果然未过几日，周韫带兵去了凉州，同北安府交涉后入了城的消息便传回盛京。
再后来，凉州瘟疫被控制，而周韫死在了凉州。
他也再没收到她的来信。
他担心她，在手中事情处理好后，连夜奔赴凉州想去寻她，结果一无所获。
他又寻到陈老，想要问她去了哪里，陈老只说她不愿再行医救人，所以不学医了，也不肯透漏她的去处。
他放下所有事务，天南地北找了她一年。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再见到她时，竟是在一次宫宴上。
她摇身一变，成了皇后义女，郁家失踪多年的四小姐，与那向来离经叛道面首成群的昭阳长公主成了至交好友。
她分明也瞧见了他，却装作不识。
宴散出宫时，他跟在她马车后，想寻机会问她当年发生了何事，问她为何放弃了自己当初的理想，问她那个秘密呢？不打算告诉他了吗？问她……这几年过得如何。
也就是那一晚，他亲见有衣衫破烂的妇人抱着昏迷的女儿跪在她的车架面前。
妇人说她是实在没办法了，她的女儿也身患重病，为了给女儿看病，已经花光了这些年所有积蓄，她愿意后半生给她当牛做马，只求她再帮忙，救救自己可怜的女儿。
那个妇人他记得，是郁筝曾救过的一个可怜人，当年临别时，郁筝还承诺过，日后若有困难，可再来找她。
然而这一次，马车里的她只冷淡说她认错人了，自己不会看病。
话落，不顾妇人苦苦哀求绕道而去。
他让随从将那长跪不起的妇人带去找大夫，自己跟着她的马车，想当年那个说想尽可能去救更多可怜人的小姑娘，想当年那个心心念念想要救凉州那些可怜人的少女，想那个在信中给她报喜说凉州百姓有救了的姑娘，想了一路。
直至她下了马车，手中拎着一壶酒，摇摇晃晃行至他面前，笑问他：“一直跟着我，是有话想说？”
她眼中水雾朦胧，似乎有些醉了。
他垂眼，万千话语凝在喉间，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为何放弃行医救人了？”
“为什么放弃行医救人？”她似乎没想他跟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话，怔愣了一会，嘴角扯出一抹笑，眼中却是遮不住嘲讽，声音低得似在喃喃自语：“因为他们不配啊……”
说罢，又摇摇晃晃想要离开。
“可怜人那么多，哪能救得过来？”
“我知道人是救不完的，可我能救一个，便能少一个家庭因为贫病交加而饱受病痛愧疚折磨，不是吗？”
“而且以后我还可以开医馆，收学徒，教更多的人医术，这样他们也可以去救更多的人。”
“我相信总有一天，大齐所有穷人都能看得起病的。”
郁筝年幼时的天真话语尤在耳边回响。
他看着她一步三晃的瘦弱背影，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心中如被蚂蚁啃食，泛着细细密密的疼，难受得紧。
年幼的她立志学医是为救这天下可怜人，后来只身奔赴疫城也是为救他们，而今却冷眼旁观嘲讽他们不配。
他总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
他站了许久，在她险些摔倒时终是忍不住追上去扶住她的手臂，问她：“当年在凉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却在他面前醉得一头栽了过去。
他不记得那日是怎么把她送回去的，只记得她不小心暴露在外的手臂上，满是狰狞可怖的陈旧刀伤。
“大人？”
身后推官的声音拉回陆珩飘远的思绪，他理了理身上衣衫，吩咐那名推官：“你带几个人，去把郑烁带过来审问。”
这便是决定自己审这个案子了。
推官并未多问什么，领命离去。
陆珩压制好自己的情绪，提步踏进偏厅。
郁筝听到声音回头，见到他并不意外，起身行礼，声音疏离：“陆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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