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惦念》细数星辰

35、第 35 章

　　生离死别虽并不稀奇，但他和文居净确实不属这两种，而只是如同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际关系那样，由陌生变熟悉，再由熟悉变得亲密，而到如今，又重新变得陌生起来。
　　他们依然有机会再见，也许并非约定，只是巧合。可能在某一个论坛上，也可能在某一个饭局上，他们会遥遥相望、会对视，然后或许有谁会先点点头向对方礼貌地笑笑，随后不待回应便率先收回目光，与旁人谈笑。
　　这便是世事，他郑砚自然明白。
　　这便是他们如今终将走下去的结局，或者，已经走下去的结局。
　　郑砚站在窗旁，一边抽烟一边想着这些事，心里异常烦闷。
　　那个人真是蠢。
　　用了数十年搏得一个枕边位，如今却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地一朝离去，又落了个陌生人的由头。这些年可不是白费了。
　　莫非还以为我还会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去追，以为我会跪在他面前求他回来，以为我会念着他从前的好，从此后情比金坚、立下山盟海誓只守着他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那他真是太天真了。郑砚想到这不知怎地，突然笑了起来。
　　手机响了一下，提示有短信进来。郑砚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前一阵子约过几次的一个年轻人，短信内容是询问他的病况最近如何。
　　郑砚礼貌地回了句谢谢，简短地说自己最近不错，正在逐步恢复中。
　　回完消息以后，郑砚按灭了手机放回口袋里，窗外霞光渐隐，天色渐渐灰暗下去，城市街道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上班，白天处理完秘书送过来的文件，几近傍晚的时候便这样无所事事地看着夕阳落下，想着他这过往的三十几年。他其实并没有刻意想起那个人，只是那个人陪了他这么些年，若他念及过往，便一定绕不过这个人。
　　和那个人没有联系也已经有两个多月。连一个几面之缘、不算熟悉的人都知道发个消息来问问他近况如何，而那个人，竟可以这样不管不问一个消息也不传过来。
　　他怎么是天真，他是心狠。
　　郑砚用力掐灭了烟，脸色看起来分外阴沉。他很快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人的号码，电话刚响了没几声，那边便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刻板女音，他连着又打了几次，传来的仍然是同样的回应。
　　他坐在了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如果是天真，他其实愿意去哄一哄那人，立下所谓的山盟海誓，让那个人开心一点、陪着自己走下去。
　　可那人现在是狠心，是想要彻彻底底地远离他。不发来任何一条哪怕是礼貌性的问候之语，不告诉他新家地址，不再接听他的电话。
　　郑砚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着呆。
　　他终于在此刻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那个人对他，已无所期。
　　那个人已，彻底地不再爱他。

　　郑砚下楼买午饭，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楼下的李大姐，两人边说着话边往小区楼下走。
　　“小郑今天不上班？”李大姐手里拿着瓶醋，笑呵呵地问他。
　　“生病了，身体不怎么舒服。”郑砚边走边笑着回答，没有具体地说出病情。他最近做检查发现病情正处于恢复期，也就不用说出来吓到左邻右舍，引得人人自危。他说完便愈加拉紧了口罩。
　　李大姐点点头，很是关切地叮嘱道，“这刚开春，忽冷忽热的，你得注意保暖，多穿两件啊。”
　　郑砚笑着点点头，与李大姐肩并肩走着。李大姐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关切的话语，郑砚微微颔首礼貌又感激地听着。
　　“前两天我看到小净也是。”
　　小净？明白过来是谁后郑砚心口一顿。
　　“大衣里面套件衬衫，你说哪能那样穿，可不得冻坏嘛。”
　　“他一向这样。”郑砚很快整理好情绪，接话道，“我让他多穿些他也不多穿。”
　　“是吧，我就说，我们家小琴也是，你说说这刚开春的天气就穿了个裙子，也不穿个毛裤啥的。”
　　“小女孩，爱美。”
　　“天天就知道臭美！”
　　郑砚笑，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您在哪遇见了文居净？”
　　“没遇见，是小琴，不是六月份就毕业了嘛。有些东西要搬回家，就让他净哥帮忙给搬回来。”
　　“什么时候？”郑砚口气略微透露了些严肃。
　　“也就前两天的事。怎么？他那天没上去找你？”
　　两人转了个弯走过小区的公共健身器材区域。
　　“哦，我那天没在家里。”郑砚心不在焉地回答。心里又愤怒又难受，那个人前天回来过，就在楼下，都没有上来一层看看他最近怎么样，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对了，小郑，大姐问你个事。”
　　“您说。”郑砚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文居净的面前质问他。
　　“小净今年是三十一了，有吧？”
　　“三十二了。”也就是上个月的事，他们分开以后，郑砚还发了条祝福短信过去，又往他的银行卡里打了些钱。
　　“家里人也没催他相亲啥的？还是他有中意的女孩子啦？”
　　郑砚目视前方皱了皱眉，隐约明白了什么，“没有合适的吧。”他跟文居净对周围邻里公布的关系是表兄弟。
　　“唉，那你看。。。哎呦，这可咋说呀，你看我们家小琴，，，”
　　李大姐话还没说完，郑砚已经接话道，“小琴年纪太小，跟文居净不合适，大姐。”
　　“我咋不知道啊，可你看看俺家那小妮子，最近粘小净粘的呦。我也不是不知道，他俩差了那么有十岁的年纪，可大姐看小净这孩子还是靠谱的，也挺喜欢的，想着差了这几年就差了吧，只要对我们小琴好就行了，，，”李大姐絮絮叨叨地说，眼看着郑砚的神色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急忙解释道，“我也不是说嫌弃小净年纪大，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
　　“李姐。”郑砚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小琴我是一直拿她当侄女看的，文居净虽然是我表弟，但我说句公道话，他胆子太小了，而且他妈妈是很强势的女人，我怕以后遇到什么事了文居净保护不了小琴，小琴再受了什么委屈。”郑砚几近口不择言，只希望能让李大姐打消这种念头。
　　“我看着小净这人还是挺老实的。”李大姐和郑砚一起踏上阶梯。
　　郑砚点点头，“老实是老实。”走到电梯前按了上去的按钮。“文居净人还是不错的，只是我把小琴当侄女看，怕她以后受了委屈。”
　　电梯门开，郑砚先让李大姐走了进去，自己随后跟了进去。
　　“也是，我这不就是不放心嘛，所以才想问问你，他家里人啥情况，我也怕我闺女受委屈嘛。”
　　郑砚点点头，“您再好好考虑考虑，毕竟，”郑砚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文居净这么些年一直没结婚也并不是说家庭情况不好，只是他自己本身，怎么说呢，也有点问题吧。”郑砚似乎欲言又止，话说得含糊，却又分外得引人遐想。
　　李大姐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回去再跟小琴讲讲。”电梯到了20层，门打开，她走了出去。郑砚礼貌地道了声再见。

　　郑砚站在窗前，边抽烟边看着窗外的夜景。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捻灭了烟转身走到厨房，搬出了过年时让朋友带来的一箱哈尔滨红肠。

　　郑砚抱着一箱哈尔滨红肠敲响了门，里面很快传出了动静，门旋即被打开了。
　　“咦，是小郑啊，快进来快进来。”
　　“大姐在看电视呢？”郑砚进了房间，把箱子放在了鞋柜上。
　　“是啊，她爸到楼下下棋去了，我就看看电视。你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热点。”李大姐热络道。
　　“我吃过了，这不前阵子有人送了点哈尔滨红肠过来，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想着给你们送点。”郑砚换好了鞋，被李大姐引着坐下了。
　　“这哪好意思啊。”李大姐给郑砚倒了杯水，电视机的声音太大，她调低了些音量。
　　“我这不也念着去年你给我送的腌豆角嘛，想着来讨一点。”
　　“那腌豆角算啥的，你想吃我给你腌一坛。一会儿把你那哈尔滨红肠拿回去，自己留着吃啊。”
　　“送给你们的，哪能拿回去，我那还有呢。”郑砚说着环视了一圈房间问，“小琴也没在家？”
　　“没有，最近在实习呢。”
　　“在哪里？不在这附近吗？”
　　“高新区附近的一个教育机构。”
　　“当老师也不错。”郑砚抿了口茶水，听到高新区以后隐约想到了什么。那个人不正在高新区工作，想必新租的房子也一定在那里。
　　“还是不稳定，在教育机构里面，而且也太累了。”
　　“工资应该还不错。”郑砚放下杯子。
　　“一个小女孩，我们也不求她挣多少，就希望她好好的。”
　　郑砚点点头，“也是。”电视剧结束，正在放广告，郑砚状似无意地提了句，“我听说现在Z市科技大学那边正在招老师，你可以让小琴去试试。”
　　“哎呀，她不行的，一个二本学校毕业的，哪能去那呀。”
　　“可以去试试，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可以帮她问问。”
　　李大姐犹豫了会，点头道，“也行，那小郑你下次就帮大姐问问，我回头也给小琴说说。”
　　郑砚微笑着点头，“你把她号码给我，我来跟她说吧。”

　　郑砚关上房门走进家里，把李大姐送的吃的放在了茶几上。随后很快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通，那边的人似乎在一个很吵的地方，周围很闹。
　　“你好，我是住在你家楼上的郑叔叔。”郑砚自报姓名。

　　“喂，你好，谁？我楼上的？？”小琴拉扯着身旁的人，走到了街上的一个偏僻角落。
　　。。。
　　“哦，是郑叔叔啊。”
　　小琴身旁的人手里拿着两杯饮料，视线无聊地对着马路对面的一家排着长队的饮品店。
　　。。。
　　“你找我什么事？”
　　。。。
　　“现在？我回头跟您回电话行吗？我现在在市中心，这边太吵了，听不清。”
　　。。。
　　“朋友？嗯，是净哥。”
　　那边安静了片刻，只听电话那端的人道，“能让他接个电话吗？”
　　“哦哦，好啊。”小琴举着手机递给身旁的男人。
　　文居净狐疑地看着她，“谁？”
　　“郑叔叔。”
　　文居净正欲接过手机，闻言动作一顿，很快掩饰过去拿过了手机，他跟小琴示意了一下走到一旁，“喂。”
　　“是我。”
　　文居净抿着唇没有说话。
　　“听得到吗？。。。我是郑砚。”
　　文居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知道。”
　　“你以前不喜欢逛街。”那边人口气阴冷。
　　文居净刚刚不想在小琴面前直接挂电话，怕小琴看出来他跟郑砚有什么不对。现在一听那人开口就是这些不阴不阳的废话，瞬间失去了耐心，半句话都懒得再说，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他朝小琴走回去，握在手里的手机很快振动了起来，提示有电话进来。文居净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他直接按了挂断键，随后将小琴的手机关了机。
　　“手机没电关机了。”他把手机递给小琴，小琴不是很在意地接过去塞进了包里，指着前方的衣服店说，“我想买个外套，你陪我去看看吧。”
　　文居净道了声“好”，眼神晦暗不明。

　　郑砚连打了几次电话，那边传过来的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女音。他终于放弃，放下了手机。
　　他从口袋里掏了支烟点上，慢慢回味着文居净刚刚的那句――知道。
　　他打这通电话原本是想从小琴口里套出些话，譬如那个人的近况，那个人的住址，或者是，那个人的一张照片。可他没想到原来那个人现在就在小琴的身旁，陪她逛街。
　　这算什么？
　　电话没讲几句就挂，好像自己的声音文居净都厌烦得不得了。
　　你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也说过很多很多遍喜欢我，文居净，你现在怎么能，对我这样？！
　　郑砚站在窗边尤自愤怒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按了接通键。
　　“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
　　“那我一会儿去你家要给你带什么吗？”
　　“不用了。”郑砚垂着头低声道。
　　“啊？不用带啊，我都去卢记打包了。”那边人语意嗔怪。
　　“你不用过来了。”郑砚又点了一支烟。
　　“怎么了？”那边人语气严肃起来，听起来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我身体不太舒服。”
　　“哦，听你说这种话倒是少见了。”
　　“挂了吧。”郑砚说完旋即挂了电话。
　　欲望纵然可以发泄，但感情却无法轻易被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