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六人行》lyrelion

89、八十八章

　　莫全摸着口袋里的烟，慢慢走出了洛彦家的小区。
　　这个时候的K城，秋天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浓烈。夜风不是夏夜的凉爽了，而是带着一点点薄凉的味道，吹落了几片树叶。走过遛狗的人穿上了薄薄的外套，莫全低头看了一眼挂在手臂上的衣服，还微微有点儿湿。风吹起来的还是有那麽一丝寒冷，但是不至于叫人无法忍受。
　　在小区门口莫全寻找了一下包里的公交月票卡，拿在手里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那辆银色的Zagato，Diatto Ottovu。他也看到了车子边立着的那个男人。不动声色挑了一下眉头，他走了过去。
　　“准备回家麽？”那个男人温和的说。
　　“我没有想到你有兴趣跟踪我。”莫全淡淡道，“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我。”
　　“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关心你。”
　　“这种关心太奢侈了。”莫全冷冷道，“我还记得回家的路，并不会失踪。就算迷路了，还有警察叔叔。”
　　“好吧，我承认，我是太过惊讶了。”那个男人举起手来，“毕竟，我盼望这一天很多年了，当它真的出现时，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幻觉。”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找精神科的医生，我帮不了你。”莫全看看四周，“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送你一程吧。”那人拉开了车门。
　　莫全沉默了片刻，低头坐了上去。男人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随后他也坐了进去，小心的启动车子往前走。
　　莫全看着窗外，那人道：“我已经和你张叔叔说过了。”
　　“谢谢你，莫恒莫先生。”莫全的语气中没有太多起伏。
　　“莫全…你应该叫我爸爸。”
　　“我想，我叫你董事长是不是更合适一些。”莫全注视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毕竟以后，我就要在您手下打工了。”
　　“我不是很明白你居然会为了这种事情来求我。”莫恒决定转换话题。
　　“我也很奇怪你不明白这种事情。”莫全啊了一声，“对，我忘记了，感情这种东西是你不明白的。其实我也不明白，所以我没有甚麽资格说您。”
　　“莫全…”莫恒叹了口气，“你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我从来就不是自己愿意的。”莫全并没有否认，“我只是在选择一个我看来最合适的方式而已。现在在我看来，去你公司当个不咸不淡的二世祖可能更适合我。”
　　“真的不想当老师了？”莫恒叹口气，“我以为你会很留恋。”
　　“真令人惊讶，这种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莫全推推眼镜，“不过留恋甚麽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早就知道会失去，还是早一点做心理准备比较好。”
　　“莫全，其实做老师并没有甚麽不好，只是以你的能力，可惜了。”莫恒尽量温和的说。
　　“做老师怎麽会好呢？”莫全笑笑，“很累很辛苦，但是每个人都以为理所应当。老师不仅仅是教科书，是字典，是参考资料，是百科全书；你还要是保姆，是警卫，是心理医生，是医护人员，是家庭纠纷调节员，是超人，是蜘蛛侠，是——一切。简单来说，就是圣人，是神仙。这才是老师，老师不应该有七情六欲，不应该吃饭睡觉，不应该谈恋爱结婚和生小孩儿，因为你有那麽多的学生。桃李满天下之后你就可以寿终正寝灰飞烟灭。”
　　“…莫全，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老师这个职业才当老师的…”莫恒看着转弯灯亮了，打了方向盘。
　　“喜欢，我当然喜欢。”莫全笑眯眯的，“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好勇斗狠，也亏得百折不挠好勇斗狠才能越挫越勇开创新天地。这种精神就是在漫长的学校生活里通过各种残酷的考试建立起来的。当然，我和学生之间是彼此折磨对方。我们对对方都有他哀告期望。我希望他们是天才，而他们希望我是圣人。我们最终都将对对方失望。”
　　“莫全…你今天晚上的话似乎很多。”莫恒叹了口气，“虽然我很希望你多和我说说话，但是这些…我听着心里很难受。”
　　莫全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我没有让你不愉快的意思。”
　　“好吧，你以后打算怎麽办？”
　　“以后？我的以后不是在你的手中麽？”莫全懒洋洋的推推眼镜，“出国，结婚，随便你。”
　　“莫全，人生是你的。”
　　“是麽？”莫全觉得非常好笑，“可是我把它卖给你了。”
　　“莫全…”莫恒心里叹口气，没有再说甚麽。
　　“即便是这样，你还是希望我回到你身边？”莫全叹口气，“人的执着，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所以，你从来不执着于甚麽，是麽？”莫恒沿着路行驶，让过后面一个超车的，“我以为，那个男孩子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他的确实不一样的，所以我亲自去和他告别。”莫全没有否认，“不过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一样并不代表永恒，不一样并不意味着永远，不一样只是不一样而已。”
　　“那麽还要开始？”
　　“我没有和你讨论感情的意思。”莫全收回目光看着他，“你不配谈感情。”
　　“不配和你谈？”
　　“不，我也不配，我们都没有资格谈这个。”
　　“那个孩子…是在XXOO出版社吧，似是个编辑，很有眼光的样子。”莫恒漫不经心道，“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
　　“不，我并没有这个希望。”莫全拒绝了，随即脸上带上一丝淡淡的笑，“因为我相信，凭他的能力，再过几年会达到他的目标。”
　　“好吧。”莫恒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谈话暂告一段落，直到莫恒把他送到住的小区门口。
　　莫全下了车，说了声谢谢。
　　莫恒摇下车窗：“甚麽时候来？”
　　“下个礼拜。”莫全淡淡道，“我有些东西要交接一下，学校那边也要请代课老师不是麽？”
　　“你的行礼要拿走麽？”莫恒看着他，“我给你派俩车？或者…我知道你考过驾照。”
　　“没有那个必要，我会全部处理了的。”莫全摇摇头，“星期天晚上，我会在这里等你。”
　　莫恒看着他：“你不会骗我？”
　　“没有这个必要。”莫全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失踪了，我的这些朋友们不就是你方便的人质？我虽然不是甚麽好人，但还不想当个祸害。把自己的麻烦推给别人，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莫全，我应该说你太有责任感，还是该说你太没有责任心？”
　　“随便，反正这个，已经不重要了。”莫全转过身推推眼镜，径直走了。
　　莫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激动的难以克制。他只能紧紧握住方向盘低下头来，这一天，他等了这么多年。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一切都给莫全，给这世界上他唯一的儿子。
　　不管是弥补还是别的甚麽，他就是想这样做。哪怕，儿子不理解，他接受就好了。

　　莫全一进门，就听见里面人喊了一声：“你回来啦？”
　　看过去，陈愉正蹲在沙发边上给虎次郎喂食：“怎麽这麽晚？吃饭没有？”
　　莫全这才想起来，下班的时候都没有和陈愉联络，于是歉意的笑笑：“我吃过了，你呢？”
　　“你吃了啊？”陈愉愁眉苦脸道，“我还等着你…不过算了，我今天买了面包，本来准备当明天早上早餐的…现在，唉，当晚餐好了。还算我未雨绸缪…”说着立起身来去厨房拉开冰箱，提着一袋面包走过来。
　　莫全蹲下来摸摸虎次郎的猫，看着它低头大口大口吃着猫粮：“好全了麽？”
　　“没问题了，能吃能睡。”陈愉呵呵的笑着，脸上写满兴奋，“我那时可真怕它出事儿。”
　　“呵呵。”莫全笑了一下，起身去浴室沐浴。水哗啦啦的淋过身体时，恍惚的看到架子上也有一只黄色的小鸭子。不由自主拿过来看看，熟悉而又陌生的。
　　转头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同样，熟悉而又陌生，还有些模糊。
　　莫全淡淡的笑着把鸭子放回去，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怎麽会记着这些有的没的呢？又有那麽多的事情不该去做，怎麽来得及分清甚麽是第一，甚麽是第二呢？
　　擦着头发出来，莫全第一次觉得累。看了一眼，陈愉已经回了自己房间，正蹲在电脑前愁眉苦脸的做课件。而虎次郎趴在他的头上，偶尔挠一挠他的脑门。陈愉就嘟囔一句，伸手戳戳虎次郎的小屁股。两个就这麽闹一阵玩一阵，又认真一阵。
　　莫全笑笑，转身去了自己屋里。隔了一阵抱着些书过来敲门：“陈愉。”
　　陈愉回过头来：“莫老师？请进请进——”
　　“这些给你的。”莫全把这些放在他桌子上。
　　陈愉眨眨眼睛：“嗯？全是高中的麽…”
　　“也有初中的，那时候才接初一，为了熟悉教材我花了些功夫在收集中考题上。”莫全轻轻笑着，“当然，也有对比高考的饿地方，我想，这些笔记和资料可能对你有帮助。”
　　“太好了，多谢多谢！”陈愉两眼放光，正要扑上去抱住这堆东西却又停住，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这麽亲切…”
　　“就当是今天晚上没有给你饭吃的补偿吧。”
　　“没有物质食粮就给精神食粮麽？”陈愉抓抓头，“这麽看起来，我还不如虎次郎…”
　　莫全哈哈一笑，伸手理理他抓乱的头发：“以后…机灵点儿，该表现就去表现，拿出你保卫地球的勇气来！”
　　“嗯？”陈愉眼睛一亮，“不会你真的要侵略地球吧？”
　　莫全无奈的看他一眼：“还是年轻好啊，总是有这种无穷无尽的活力和想象力。”
　　“是你老了而已。”陈愉哼哼两声，就又充满好奇的开始看莫全给他的东西。
　　“慢慢看吧，反正以后我书架上的东西…你随便看吧，如果有帮助的话，我也很高兴。”因为以后，我也用不到了。
　　“谢啦谢啦——”陈愉已经激动起来，居然有最近十年来的中考分析！简直太棒了！还有初中生心态教育，情感教育的要点，虽然是结合高中的心理和情感转变，但是对于初中教学仍然有指导意义——
　　莫全看着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摸摸虎次郎的头，轻轻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