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六人行》lyrelion

105、一百零四章

　　将陈愉送到楼下，莫全看着他下了车，挥挥手准备离开。陈愉却又转回来贴着玻璃敲敲，示意他把车窗放下来。
　　莫全有点儿奇怪，摇下车窗看着他：“怎麽了？”
　　“不上去坐坐？”陈愉抬眼看着楼上。
　　莫全愣了一下：“不必了。”
　　陈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还有好多东西放在我那里…”
　　“妨碍到你麽？”莫全啊了一声，“你随便吧，衣服甚麽的…大概也没甚麽用处了。书之类的，你要是有喜欢的就拿走，不需要的就扔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愉嚷了一句，就又蔫了，“算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要了？”
　　莫全笑笑：“我走了。”说着调转车头。
　　陈愉下意识退开一点，却又觉得不对劲儿，就又喊了一句：“你这次回来多久啊？”
　　“不知道。”莫全打着方向盘调头。
　　“那，你手机号多少？”
　　莫全一踩刹车，看了他一眼。
　　陈愉嗯了一声，抓抓头才道：“如果，如果他们找你…”
　　“陈愉，今天你没有见过我，记得！”莫全恢复常态笑笑，“好了，我也不想问你究竟是怎麽找到我的，但是，如果你想大家都好好儿的，那就没有见过我。”
　　“如果你不想大家都不好，那就告诉我！”陈愉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上前拦住车子。
　　莫全看他一眼，突然笑了，还是那种很大声的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趴在方向盘上，只看得到脊背一抽一抽的。
　　“我说，有那麽好笑嘛？”陈愉咬牙切齿说完，就上前一步到他车窗边准备好好问他。
　　莫全却趁他让开路的那一瞬间发动了车子，吓得陈愉本能的缩身。莫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笑了一声：“小朋友，老妖怪暂时没有兴趣侵略地球…因为地球太无趣了。”
　　陈愉楞楞的看着车子走远了，这才一跺脚，好，我今儿还就非把你这外星人的东西卖了不可！说着气鼓鼓的转身上楼，边走边骂。
　　走着走着脚步就又慢了，骂着骂着声儿也就小了。似乎没甚麽力气，也没甚麽干劲儿。
　　陈愉转头从楼道里的空隙看下去，刚才那辆黑色的车子就像个梦一样，突然的来了，又突然的走了。

　　莫全开着车出了小区行在大路上，摇下来的车窗灌进风来。凉凉的，带着几分春暖花开的浅香，却又像是汽车尾气的余味。
　　莫全笑了，自己果然…枉费文学院才子之名，竟然一点儿美感都没有了。
　　当年那个风流潇洒的莫全去了哪里？当年那个挥洒自如的莫全去了哪里？
　　也许，这个莫全从来就不存在，只是他的设计，只是别人的错觉。
　　莫全淡淡的笑了，从后视镜里可以看见自己漫不经心的脸。
　　不由伸出手来摸了一下，是的，有些浅浅的疲倦。
　　但这并不是甚麽特别的表现，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就是保持这个样子的。
　　手机响，接起来：“张秘书。”
　　“莫先生，法国那边打电话过来，一切顺利。”
　　“很好。”
　　“莫氏在国内的子公司很多，是否需要每一家都检查？”
　　“这个问题问得可不像专业人士啊张秘书，呵呵…”莫全推推眼镜，嘴角微微带着笑，“有用的就先收购下来，不过…资金还够麽？”
　　“除非您现在就想把莫氏整个儿买下来。”
　　“只是针对某个人的旗下企业而已。”莫全打了转弯灯，“就像我们之前所做的那样。”
　　“基本上之前收购的都是海外莫二先生的子公司，因为数量少，而且是与不同的合作者联合收购，所以没有引起对方的警惕…”
　　“你怕国内的行为引起他的警觉麽？”莫全愉快的笑了，“如果他能觉察的话，我们连一家公司都不会收购成功的。而且，我最近也会加快行动，让他更快出售手上的公司，甚至是股份…”
　　“莫先生，这样把莫氏买下来再卖出去…您真的想把莫氏从外部击溃？”
　　“没有甚麽是能从外部击溃的，必然是从内部先腐化的。”莫全谨慎的驾驶着，“我不过是用莫氏的钱把莫氏买下来再卖出去，然后把钱滚大，再买更大的莫氏公司然后再卖。”
　　“如果是为了重组我可以理解…”
　　“张秘书，呵呵，你暂时是不会有失业问题的。”
　　“好吧，对不起老板，我会按照计划进行的。毕竟，就算现在收手，跟着你赚的钱已经足够我过完下半辈子了，而且，您似乎也没有收手的打算。”
　　“应该是吧。”莫全挂上了电话，却又再响，皱眉眉头看着上面那个号码接起来，“喂，我是莫全。”
　　一个男人的声音：“今天妈叫回来吃饭。”
　　“一定要去？”
　　“你当然可以不来，但是最好出现。”
　　“不然我会继承不了家产麽？”莫全笑了出来。
　　“…那是你的爷爷过世了好不好！”那个男人吼了出来，“回来陪奶奶吃个饭有甚麽问题麽？”
　　“我想她不会想看见我的。”
　　“你不是她。”
　　“你也不是我。”
　　“好吧，莫全。反正都回来了，为甚麽不想进门呢？这是你的家啊！”
　　“我的家？”莫全笑了，“谢谢您这麽关照我…不过我一个人习惯了，不太适合那种哭天抢地表现父子亲情的场合，我怕我会笑场。”
　　“我不是要你演戏，莫全。”
　　“如果要发自内心，那就更难。”莫全收敛了笑容，“我不擅长这种室内情景喜剧。”
　　“莫全！”电话那头似乎气势弱了下去，“只是吃个饭，好麽？”
　　“…我知道了。”莫全叹口气，“反正，我会做得比一个摆设好的。”
　　“那好，赶快回来，我叫莫嫂加菜！你喜欢吃——”
　　莫全啪的挂上了电话，后视镜里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K城的南边是一片依山傍水的风景之地。
　　出了市区再开车走个二十分钟，就会看见一排一排的小型独立别墅。优雅的庭院，欧式的建筑风格，静谧的园林。远处碧波荡漾，凉风习习。
　　好地方。
　　鬼地方。
　　无趣的地方。
　　以上是莫全的评价。
　　就像《小王子》说的，大人的世界里美丽的是金钱，就是金钱，只是金钱。也许用数字说明这里的地价，很多大人就能明白这里究竟有多美。但是莫全不想，也不愿意。
　　骨子里那一股酸腐的书生气又在作祟。不管来多少次，还是会这样。
　　车子在大门前停在，没过多久门开了，莫全慢慢驶进去，将车径直开到了车库。
　　佣人打开了门，莫全将外套递过去，看见宽敞的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他走过去，礼貌上的点点头。
　　“莫全，妈妈叫你去书房。”一个女人开口了。
　　“谢谢你，二妈。”莫全挑挑眉毛，不出意外的看见这个女人皱起了眉头。
　　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因为保养得很好，额头还是光洁的，只不过脖颈之间的细纹骗不了人。莫全是笑着的，如果母亲还在，应该比她美丽很多。
　　但是不好说，要是母亲活到现在，经历过那麽多的苦楚，大概也不会再如照片上那样美丽了吧。
　　“莫全，你怎麽能这样叫她呢？”另一个女人哼了一声，伸手拍拍这个女人来表示安慰。
　　“好吧莫二太太，我是否应该称呼她为莫大太太？”莫全耸耸肩，不去看这两个女人的脸，转身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在书房前看见了莫恒。他背着手立在那里，紧紧皱着眉头。看见莫全过来，眼睛里闪动了一下甚麽，就又克制住了。
　　莫全看了他一眼，让过一点儿距离，举手准备敲门。
　　“莫全。”莫恒开口了，“你真的回来了。”语气中似乎有那麽一点点的感动味道。
　　莫全的手顿了一下放下来，他露出标准的笑容来：“甚麽事儿？”
　　“一会儿不管奶奶和你说甚麽，不要顶撞她。”莫恒有些忧心忡忡的说。
　　莫全觉得很好笑：“我从来没有顶撞过任何人。”
　　“莫全，求你理智一点。”
　　“求？”莫全觉得更可笑了，他看了一眼莫恒，“我不是个理智的人，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这个时侯让她不愉快，你也不会好过的。”莫恒叹口气。
　　莫全眯眯眼睛：“真是令人不舒服的用词啊…基本上，我就从来没有愉快过，为甚麽要让我的不愉快成为你们愉快的基础呢？”
　　莫恒一皱眉：“莫全，不要忘记了，就算你爷爷把所有的股份留给了你，没有你奶奶的首肯，在莫家你仍然甚麽都不是。”
　　“这是当然，我从来在莫家就甚麽都不是。”莫全笑意更浓，他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但是，我亲爱的莫老板，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莫家是甚麽。”说完扬手敲了门。
　　莫恒气的脸色一白，似乎想要说甚麽，但屋里传来的那一声“进来”让他不得不停下，只好眼睁睁看着莫全带着丝嘲弄的微笑进去了。
　　莫全合上房门，深吸口气转过头来：“您找我？”、
　　莫老太太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这是你爷爷的书房，没有重要的事情，就连莫家的人也不可以随便进来。”
　　莫全玩味的一笑：“康熙皇帝的南书房，雍正皇帝的军机处？”说着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
　　莫老太太一皱眉：“这不是嬉皮笑脸的时候。”
　　莫全一挑眉头：“您说。”
　　“这位是刘律师。”莫老太太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
　　“刘先生您好。”
　　“您好，我是莫老先生的律师，一直在处理他的相关事务。”刘律师脸色慎重，非常庄重公正的样子。
　　莫全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想着这个时候律师来了，只会是有一件事情。
　　果然，莫老太太咳嗽一声：“莫全，我只是想提前见一下你，顺带告诉你。不管你爷爷有没有留东西给你，我一直都当你是莫家子孙。”
　　莫全哑然。但是他甚麽都没说，只是点头笑了：“那麽，我去请莫家所有人过来。”
　　“不必了，只需要遗嘱上所涉及的人在场就可以。”刘律师笑笑，竟自己走出去叫人了。
　　莫全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看来他一定是跟着老爷子一辈子了。”
　　“莫全，得饶人处且饶人。”
　　莫全惊讶的转过头来，然后眯眯眼睛笑了：“难以相信这句话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
　　老太太脸色一变正要说话，但刘律师已经带着两位莫先生和莫聪进来了。莫老太太只能转移话题：“刘律师，现在可以了是吧。”
　　莫全玩味的看着几个人面上的表情，暗暗好笑。
　　“莫老先生的故去令人遗憾，但生者尚要坚强应对。”刘律师咳嗽一声才道“现在我将给各位宣读一下莫老先生留下的遗嘱。”众人紧张的看着他，莫全只是淡淡瞅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来，“根据莫老先生的遗愿，他名下的所有股票将分成了两份，百分之五转让给莫聪少爷，另外百分之二十五由莫全先生继承。”
　　“甚麽？！”除了莫全和刘律师之外的三个人全都愣了。
　　莫全点点头：“应该全都给莫聪才是。”
　　刘律师垂着眼睛继续宣布：“莫老先生名下的房产做了如下安排：在国内K城的这栋房子留给莫老太太，在国内的其他房产留给莫恒先生，在美国区和英国区的留给另一位莫先生。其余地方是留给莫全和莫聪两位少爷，至于具体的分配方法都在文件中，请两位少爷下来仔细阅读遗嘱，如果有任何不清楚的，请及时联络我。”
　　莫全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二叔，他的脸色很差。没有分到股份，而他分得的那一部分房产，早在之前的收购计划中被蚕食殆尽了。
　　“莫聪分得的…是甚麽地方？”他声音颤抖着。
　　莫全眯眯眼睛，心里很不屑。
　　刘律师却笑了：“这个莫老先生做了特别规定，莫聪少爷在自己独立之前，他名下的股份和房产都由莫全少爷代管。”
　　“甚麽？” 莫二先生瞪大眼睛，“我是他父亲！我也没有权利管麽？”
　　“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莫老先生的要求。”刘律师微微一笑，“另外，莫老先生在别家公司的股份也都做了划分，各位都由分到不等的数额…”
　　等刘律师念完解释完，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生动了。莫老太太挥挥手请他们都离开，只留下了莫全。
　　“我很奇怪。”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他，“我真的很奇怪，他居然把莫氏创始企业的珠宝店指明给你。”
　　“我又不是女人，我并不喜欢珠宝。”莫全耸耸肩。
　　“莫全！”老太太突然发难，“你把莫家当甚麽了？老头子的心意你就一点儿都不愿意接受？”
　　“是我没这个福气。”莫全淡淡一笑。
　　“你不要恃宠而骄！”老太太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想甚麽，我完全清楚。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就不可能！”
　　“就算您不幸跟着老爷子去了，也是不可能的。”莫全推推眼镜不屑的笑了，“您以为，每个进莫家的人都是冲着那一点儿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的钱来的？”
　　“你，你——”
　　“我就是我，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甚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也没有想过要在莫家怎麽样。”莫全毫不留情道，“是你们打扰了我，既然如此，就该付出代价。”
　　“莫全，莫家并不欠你甚麽！”老太太的脸涨的通红，整个身体因为气愤而颤抖。
　　“这话由莫家现在的掌权人物您来说真是讽刺。”莫全一挑眉头笑了，“不过，难道是我欠莫家甚麽麽？”
　　老太太不说话了。沉默一阵后道：“既然你不想回来，那麽现在你可以走了。”
　　“啊，这话说的真薄情。”莫全笑呵呵的推推眼镜，“您难道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麽？我虽然不是神，但是我在您眼中不是一向都是神经病麽？”
　　老太太的嘴唇都在哆嗦了：“你想怎麽样呢？你现在已经实际掌握了莫家最多的股份，你可以召开董事会，也可以解散它，你甚至可以——”
　　“我甚至可以卖了莫氏，对不对？”莫全优雅的笑笑，“谢谢您提醒了我，下一步该做甚麽。”
　　“…莫全，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莫家，你早就已经饿死在法国了！”老太太使出杀手锏，预作最后的挣扎。
　　莫全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听到这句就停步回过身来。他的目光冰冷的扫射过去，老太太也不禁打了个抖。
　　下一秒钟莫全笑了，他欠欠身道：“谢谢您再次提醒了我，没有莫家我也就不会出生这件事，那麽，对于莫家的‘大恩大德’，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予以和生命相符的回礼的。”
　　老太太一抬手想叫住他，莫全已经起身走了。门无声合上的瞬间，老太太无奈的叹口气，转眼看着桌上莫老先生的照片歇斯底里吼道：“这就是你们一定要找回来的孙子？我早就说过你们疯了，你们都疯了！”
　　莫全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脸上露出了分外愉快的笑容来。

　　我痛恨自己，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