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一百章 ...
-
礼拜日的早上八点，清晨的空气微微有些凉。
今天云很多，太阳挡在了后面，有点儿低沉的感觉。树叶在晨光中泛着浅浅的绿，又像是充满了希望的样子，可那稚嫩的感觉有令人觉得太过脆弱。春天的早上，总是令人想得太多。
佛光寺。
苏明浚和向兴站在寺庙门前，有些不太确定的看着周围。
向兴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还是，等一等吧。”苏明浚把手放进口袋里，慢慢摸着手机的边缘。
“他们不是说不来麽？”向兴叹口气。
“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会来。”苏明浚张望着道路。
“会麽？”向兴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反正，你来是想见见莫全，有话跟他说。又不是要同学聚会…而且，他们真的来了，你的话还说得出口麽？”
苏明浚笑了，是的，向兴一定知道自己见莫全是要说甚麽的。确实，如果他们在…特别是洛彦在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有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心里都很清楚，但是谁都不会说出来。这是成年人的社交，这是成年人的礼貌，这是成年人的游戏…所以，有的时候苏明浚很羡慕向兴，他知道规则，但是敢于蔑视规则。同样还有陈愉，他也知道规则，可他无视规则。而自己，却被规则绑得紧紧的。
叹口气，看着不像有人来的样子，苏明浚打算放弃了：“我们进去吧。”
“去哪里找他？”向兴有点儿迷惑了。
“是啊…”苏明浚这才想起来，莫聪也只是告诉他今天莫全可能会来佛光寺而已。之后的几天，莫聪都没有来上课，也就无从打听。
向兴突然拍拍他：“你看——”
顺着向兴指的方向看过去，几辆黑色的小车鱼贯而来。苏明浚一挑眉头，拉着向兴先进了庙门，立在庙门旁的佛龛处假装拜祭。
车子停下来，第一辆车上保镖模样的人下来给后面的三辆车拉开了车门。第二辆车上下来了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穿着似乎是黑色缎料的套裙，身上裹着同色的披肩，手上紧紧捏着个小包。带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她下车之后稍微停留了一下，抬头打量着庙门。
第三辆车上下来了两个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都是黑色的西装，戴着墨镜，胸前戴着白花，素色领带。最后一辆车上下来了两个穿黑色套裙的女子，一样的戴着白花和墨镜，手上还捏着手绢，似乎在抹眼泪的样子，偶尔抽动一下肩膀。
苏明浚有点儿奇怪，再探头看时，就见后面又驶来一辆黑色的小车，这次下来的这个人他认识，是莫聪。难得在莫聪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到如此慎重的表情，不知是否跟他也穿着黑色的正装有关系。他没有戴墨镜，但是脸色严肃。瞟眼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了苏明浚，只是挑了挑眉头，并没有上前相认或是说话。莫聪默默的走到第一个下车的那位老太太身边，搀扶着她进了庙门。
苏明浚转过头去假装叩拜，等这群人都进去了，才看见司机将个盖着白布的盒子十分小心的递给那两个中年男子之一，那名男子慎重的捧在手上，一起走了进去。
“似乎，是办丧事啊。”向兴轻轻在他耳边说。
苏明浚顿时愣了，难道，是莫全？！不，应该不会，如果是的话…莫聪应该会和他说的吧…苏明浚努力克制着忐忑的心情，和向兴跟着他们进去了。
这一群人在几个小和尚的带领下进了后殿，苏明浚在门外远远看了一眼，是佛教的超度法会。将那个盒子摆在了佛祖坐下。从侧边有几个老和尚出来，双手合十行了礼，莫家的人都跟着鞠躬，然后归坐。和尚开始念经，敲木鱼。
那两个女子分别坐到了两名男子的身边，都取下了墨镜，时不时的抹着眼泪。看来应该是两对夫妻，而莫聪坐在其中一对的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甚麽。
那位老太太却十分镇定的样子，既没有失态，也没有哭泣。只是静静的坐在最前面，默默的听着和尚念经，偶尔跟着念一句阿弥陀佛而已。
苏明浚只觉得心里很压抑，他拉拉向兴退了出来。在中殿旁的廊上坐了下来。正好有个年轻和尚捧着些法器从他们旁边经过，苏明浚叫住了他。
“这位师傅，我能问问今天在后殿做法事的是甚麽人麽？”
“啊，那是莫施主家的人。”
“莫家…真是叫人感伤，不知道是他家哪一位过身了？”苏明浚有些紧张的看着和尚。
“就是莫老先生。”和尚叹口气，“那可是大善人，以前就经常来庙里烧香和添香油钱…后来生病了来的少，但是莫家一般都会定期来这里。”
苏明浚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也没甚麽，这是脱了臭皮囊，可到佛祖莲花座下了。”和尚点点头去了。
苏明浚不知怎麽觉得舒了口气，向兴笑了：“放心了？知道不是莫全了吧。”
“唉，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甚麽…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莫全的爷爷过世了…那他确实该回来了…”
“明浚！”向兴突然低呼一声，握紧了苏明浚的手。
苏明浚一愣，抬头顺着向兴看的方向望过去，也就愣了。
莫全。
是的，的确是莫全。
他似乎瘦了很多，脸颊瘦削下去，显得整张脸更加严肃。嘴唇淡淡的抿着，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黑色的脚架。黑色头发剪短了不少，硬硬的立着。手上戴了块黑色的腕表，手的指节分明。他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身后跟着的秘书模样的女子赶快从提着的包里递过去另一套黑色的西装。莫全迅速的披上扣好纽扣，顺手换了条领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中途还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用法语在交谈。
苏明浚不知为甚麽，低下头来不敢再看。直到这一群人从中间过去了才再次抬头。向兴叹口气：“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不少。”
苏明浚站起来：“过去看看。”
两个人回到了后殿。正看见莫全在门口交代了秘书几句甚麽，秘书点点头匆匆离开了。莫全深吸口气，走了进去。先冲着里面的那个盒子鞠了个躬，这才回到另外一对夫妻身后坐下。
里面的人都似乎专注于超度仪式，但眼角都在瞟着这边。莫全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或是进行眼神交流，他只是默默的坐下了，然后微微垂下了眼睛。
苏明浚注意到那个老太太从莫全才进来就一直看着他。
等和尚念完一段，叫起行礼时，一群人就都站起来跪下磕头，然后归坐。和尚再度念经，就又磕头。如此重复几次，和尚收起了经卷，恭敬的取下盒子将给莫全的父亲，率先往后殿的侧边离开。一群人跟在后面。
苏明浚心想，也许是莫家信佛，所以老先生去世火化之后，要葬在庙里的塔中。他拉了一下差点儿睡着的向兴，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到了佛光寺的后山，果然有座舍利塔。苏明浚想了想，就没有跟进去。
等了很久，这群人才出来。和尚跟老太太说了甚麽之后才合掌行礼离开。一群人都回了礼，那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太太往外走。老太太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交代了几句甚麽之后，一行人就先离开，只剩下莫全没有动。
苏明浚在舍利塔后看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心里着急，但是又不敢出去。向兴悄悄拉了一下他，引他从另一边绕到了塔门入口旁边，正好能看清楚莫全他们两人。
“…这麽重要的事情你也迟到。”
“对不起奶奶，我才下飞机。”
“我应该叫老大很早就通知你回来了。”
“是的，但是巴黎那边的事情我实在不方便走开。”
“不方便？这是你爷爷，有甚麽能比这个更重要的？…当然，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层关系。”
“我也是。”
“莫全！”
“请您不要生气，他老人家辛苦计较一辈子好不容易才安稳的睡了，就不要让他听到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莫全，我知道你不喜欢莫家。”
“我并没有打算隐藏这一点。”
“那你为甚麽要回来？”
“您…不喜欢我吧。”
“显而易见。”
“那为甚麽要我回来？”
“…莫全，你很聪明，但是聪明得令人讨厌。”
“我似乎应该道歉？”
“不需要，你心里巴不得我也赶快死了吧！”
“这就冤枉我了。我倒是希望您快快乐乐的再多活几年，这样我也就不需要那麽辛苦了。”
“辛苦？哼，你不要忘记了，现在你接触的只不过是莫家很少的一部分…”
“我并没有接收莫家的兴趣，是莫家硬塞给我的。”
“莫全！如果没有莫家，你早就饿死在法国那个小镇上了！”
“是的，我不否认。这也是为甚麽我必须回来所付出的代价，不是麽？呵呵…但是，归根结底，我会生出来，还不是莫家某人做的事情？而且，我和我母亲会那麽贫困潦倒，不也是莫家某人做的事情？所以，我实在不知道我是应该喜欢莫家，还是痛恨莫家。”
“你知足吧！”
“我很知足，就像我的母亲，她就是太知足了才…”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野女人！”
“…好吧，不过，不就是这个野女人生下了你最痛恨的莫家长孙我麽？”
“莫全，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叫你回来是老头子的意思，跟我没有关系。”
“是的，当然。”
“…莫全，你不要以为自己很金贵。”
“我从来不会有这种自大的想法。事实上，我很清楚，莫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孙子。莫聪也很不错，完全可以给他机会。”
“你真的这麽想？”
“我觉得现在是新社会了吧，应该不存在那种封建观念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很封建？”
“当然不是，呵呵。”
“…算了，既然回来了，就回家来住吧。”
“还是算了吧，我不想打扰您的休息。看见我的时候，您不是一脸不舒服的表情麽？”
“莫全，既然决定回来了，就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任性！”
“好，我真抱歉以前任性了。”
“你！哼——”
“不过莫家的这种劣根性会不会是遗传呢？”
“你甚麽意思？”
“奶奶，虽然您持有莫家的股份并不多，但是您的身份应该让您能够很方便知道莫家发生的一切事情。”
“你指甚麽？”
“莫家的问题应该不是今天才出现的，我很怀疑莫家叫我回来是要我来填补大窟窿的。我相信二叔做的事情您是知道的。”
“我甚麽都不知道。”
“哦…这麽说，您是有难言之隐喽？这可真奇怪，照理来说，您才应该是最看重莫家传统的，不是麽？那为甚麽明知道有问题而不说。”
“那真的是问题麽？”
“已经到使莫家的流动资金出现大额亏空的地步，还不是问题麽？一旦流动资金跟不上，整个莫氏就会陷入难堪的瘫痪局面。我想，这个您肯定是考虑的吧？还是说，您已经有了对策，我枉作小人了？”
“你能说自己没有针对莫家的意思？”
“至少，我不会对不是我的东西伸手。不是我的，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该是我的，一分一厘我也要争到手。”
“跟老爷子的个性还真像，哼哼。”
“奶奶，如果是因为担心影响爷爷的病情而隐瞒不说的话，我可以理解。但是现在，莫家的问题已经不能遮掩了。自欺欺人不是一个好办法。”
“你能说自己没有丝毫的私心杂念在里面？我凭甚麽相信你？”
“是的，毕竟那是您最喜欢的儿子，而我不过是您讨厌的女人生的孙子。还是您不想承认的…当然，就我本身而言我也不希望是这样一个身份。但是在商言商，我相信如果继续放任不管的话，莫家很快就要出乱子了。”
“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开新公司，还不至于这样严重！”
“如果没有新公司的收益勉强使收支的账面持平，您以为股东还会这麽安分的没有动静麽？”
“莫全，你想进董事会？不要忘记了，你没有任何股份。”
“当然，不过莫家这段时间的股价一直在跌，您以为只是因为爷爷生病的缘故麽？”
“…莫全，你怎麽可以这样做？！莫氏，是你爷爷的心血。”
“没错，但它不是我的心血。要我来当冤大头麽？我还没有那麽傻。”
“…你究竟要甚麽？”
“散股我手上大约有百分之七而已，进入董事会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我没有绝对的发言权。”
“你要我的百分之五？”
“不，只是希望您在适当的时候说句话而已。”
“我绝对不会替你说话！”
“当然，更多时候您沉默就可以。”
“…莫全，你究竟想要甚麽？如果是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这个话以前我似乎也听过，但是我还是回到莫家来了。这不是我希望的，但是既然回来了，不做点儿甚麽就离开的话，岂不是浪费了爷爷辛苦布置的一切。好歹莫家也养了我这麽多年，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
“莫全，你真可怕，而且无耻！”
“奶奶，您说错了。无耻的是莫家，而我身上不幸流着这种无耻的血液而已。”
“不要以为您能威胁我！”
“当然，我并不是以入主莫氏为目的，您不用觉得威胁到甚麽…我只不过想要清除掉莫家一些不和谐的音符而已，就当是我还了莫家的人情吧。”
“你想把老二赶出莫家？这不可能。”
“我当然不会对二叔做甚麽，只是他侵吞了那麽多的公款，就算我不把他抓出来也会有别人注意到。如果是被莫氏的敌人注意到了，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是我这种小股东这麽简单。”
“…我知道了，但是你记清楚，莫家不准你染指！”
“呵呵，当然，我对莫家没兴趣，一丝一毫的兴趣都没有。还有…呵呵，还是算了，我们走吧，奶奶，不要让大家等太久。”
直到外面没有声音了，苏明浚和向兴才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握紧的手都沾满了冷汗。也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道为甚麽流。
作者有话说第101章 一百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