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人间欢喜》催墨浓

33、原谅

　　明澈结束了校尉营一日的繁重训练，脸上不见疲色眉头却始终紧紧攒着，她与将士们在澡房草草地冲洗完身上的汗水泥尘，就立刻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来到钱府。
　　进去通传的护院没多久就回来了，静候在大门口的明澈掌心微微有些汗湿，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迎上那人的目光，后者没有多说什么只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护院领着她绕过许多亭台楼阁直直走进那府宅最深处的漪兰园，明澈想到当日钱琇提起要带穆彦到府中赏花时脸上的喜悦神情，再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心中就难免更多了几分窒闷。
　　明澈一声不吭地走进兰亭，钱琇正独自坐着背对她赏景饮茶。

　　明澈深吸了口气，沉声唤道，“钱小姐。”
　　钱琇转过身来，脸上神情依旧十分温和，语气也透着些欢欣，“顾小姐，好久不见，最近一切可好？”

　　明澈攥紧了身侧的拳头，抿了抿唇道，“最近……发生了许多事，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钱琇啜了口杯中的清茶，挑了挑眉道，“那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明澈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来求你原谅。”
　　钱琇笑了一声，“你替我做了场媒促成这桩婚事，我该谢你才是，不知这‘原谅’又是从何说起啊？”
　　明澈的脸上毫无笑意，她绷着脸的时候与顾挚平日的嬉笑活泼判若两人，“我骗了你，所以来求你原谅。”

　　钱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骗了我？”
　　明澈点了点头，一鼓作气道，“顾挚是我，可我不是顾挚，这是其一。”

　　钱琇闻言倒是脸色一松，“我第一次与你相识，也并未告诉你真实名姓，又怎会因此而责怪于你。”
　　明澈没有停顿，接着道，“我真心喜欢穆彦，却隐瞒私心为你说亲，这是其二。”

　　钱琇怔楞了下，忽然静默了，她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子，眉浓眼亮俊朗挺拔，好似是与从前有些说不上来的变化。
　　像是一种气度。

　　钱琇自小跟随母亲走南闯北顾生意识人颇多，却从未见过这样气度沉稳而内敛的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而沉寂，这的确不是一个寻常捕快能有的眼神。

　　明澈朝她走了过去，那逼人的气势迫得钱琇不得不仰头看她，她心下正觉古怪，忽然见到眼前之人竟二话不说掀起衣袍直直跪在了她的面前。

　　明澈朝着钱琇的方向，沉默着交叠双手拱手于地，缓缓俯下身子行了一个嵇首大礼，而后维持着头触手背的叩拜姿势低声道，“今日是我明澈有愧于你，打骂责罚我都悉听尊便。”
　　嵇首之礼乃九礼之中最重的一礼，臣拜君也不过如此。

　　钱琇大惊之下，碰翻了手边的茶盏，“你、你这是做什么？”
　　明澈维持着头至地的姿势沉声道，“明家人做事向来敢作敢当，我欺你瞒你虽非有心却终究是不磊落。更何况我得知你二人定亲后，却依旧对三公子觊觎之心不改，开口求亲夺人之美，盼你成全强人所难。”

　　此时亭外夕阳斜斜，落日余晖撒进兰亭，更衬得亭中一片静谧。
　　钱琇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明澈，忽然就明白了穆三公子为何非她不可，陈国上下有谁不知明家军、明越将军、明小将军，她才是真正配得上穆三公子的那个人。

　　“明小将军，请起吧。”钱琇轻声道，“我答应你，不过不是为你。”
　　明澈抬眼看她，就听她接着道，“方才穆公子来过了。”

　　明澈怔楞了下，心底忽然涌上些温热的暖流，“他现下在何处？”
　　钱琇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假山，明澈倏然直起身子往那儿跑去，还不忘回头冲钱琇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听到脚步声，穆彦自假山之后缓缓走了出来。
　　方才兰亭中发生的事，他尽数收入眼底，此时心中也十分震动。

　　明澈笑着朝他走过去，见他眼眶微红，便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她们在夕阳下沉默着相拥了很久，明澈轻声开口道，“我以为昨夜你生气了，没想到你竟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咱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穆彦在她怀里讷讷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有些害怕，我怕现实终不能尽如人意，我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明澈收紧双臂，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不要怕，我说过的一切有我。我这就去寻穆夫人，求她将你嫁给我。”

　　穆彦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候。”
　　明澈握着他的手忽然道，“马上就是秋狝大会了，如果拔得头筹，我就去求陛下赐婚。”
　　穆彦怔楞了一下，赐婚？他怎么没想到呢？如果是赐婚的话，就算是母亲，也不得不接受。

　　此时穆彦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若是秋狝大会不成，他就去求凉欢，总能得偿所愿的。
　　想到这里，穆彦终于心下一松，露出一抹浅淡笑意，“好。”

　　离开钱府之后，明澈陪他慢慢往穆府方向回去。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许多出双成对的佳侣们纷纷驻足在各式各样的小摊贩面前，笑意吟吟地往头上身上比划着。

　　明澈想起自己好像至今还没有送过他什么，不由得往街边多扫了几眼。
　　穆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那卖珠钗的小摊贩面前围着好几个妙龄男儿，见她们望过去，还纷纷含羞带怯地回望过来。

　　穆彦侧过头问她，“好看吗？”
　　明澈愣愣道，“什么？”

　　她看了看那摊上摆的珠钗，转过头认真道，“成色差了些。”
　　虽然京城街上的小摊贩卖的东西要比其他地方精致不少，可比起盛产各种晶石宝玉的西陵还是差了些。

　　穆彦抿了抿唇，缓缓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那些男儿见了不由面带憾色地唏嘘了声，低了头继续看那些珠钗。
　　明澈也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问他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

　　穆彦摇了摇头，“首饰？我不要首饰。”
　　明澈仔细打量了下，才发现他头上只簪玉冠，面容也十分素净，难怪总有种出尘之感。

　　明澈还是不死心，轻笑了声道，“我亲手做的你也不要吗？”
　　穆彦怔楞地抬头，望进她笑意温柔的眼睛，讷讷道，“要。”

　　明澈的嘴角又往上弯了弯，“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我娘，不过雕根簪子想来还是难不倒我的。”
　　穆彦狐疑地问，“明将军会亲手做这些？”
　　一个看起来好像生活中只有军纪军法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明澈点点头，“从前爹还在世的时候，娘若是在外征战久不归家，身上就总会带些木料玉石，做成精致的小玩意儿与家书一道捎带回来给他。不过这些都是听姐姐告诉我的，我没有什么印象了。”
　　穆彦于是问她，“那你又是如何学会的？”
　　明澈说，“做得多了就会了。”

　　做得多了？
　　穆彦停下步子，站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道，“你送过很多人吗？”
　　明澈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做给一个人。”

　　穆彦忽然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过后，涩着声音开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澈微微垂眸，好似是在认真回想，“最早是在西陵，刚到那里的时候，每天都很辛苦很累，有时候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可到了后半夜却会不自觉地醒来。那时候会想很多，会想到母亲、在京城的姐姐，更多的时候会想到你，左右没有睡意就爬起来找点事做打发时间，最开始是打磨玉石，后来学着刻木雕，慢慢地也就会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唇边的笑意未减，眼神很是柔情温存。
　　离开京城的时候她不过才十五岁，一夕之间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故，一个人远赴边关孤独地经历了所有的事。
　　可是这些他都不知道，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承受了那么多，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明澈见他不说话，便耐心十足地接着问，“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簪子？”
　　穆彦看着她，轻声说，“你做的，我都喜欢。”
　　明澈眨了眨眼，觉得心口微微泛甜，“好，我知道了。”

　　往前走了一小段的路，穆彦忍不住开口问她，“从前你做的那些还在吗？”
　　明澈下意识地点头，“在西陵的那些应该还留着。”

　　穆彦攥紧了挽住她胳膊的手，低声道，“如果能找回来的话，可以给我吗？”
　　明澈对他说，“那时候做的比较粗糙手艺不精，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可以给你做更多更好的。”
　　穆彦打断了她，难得执拗道，“可是我想要。”

　　总有些东西是无可替代的。
　　他已经错过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可能地珍惜所有能得到的。

　　明澈点了点头，“好，我想办法找回来。”
　　穆彦看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觉得很庆幸。

　　幸好，错过的，还能再找回来。
　　比如那段时光，比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