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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隐篇】第一回 药铺 ...

  •   【归隐篇】

      第一回

      北陈二十六年,长安街。
      热闹光景,路不拾遗。

      “客官劳驾让一让!”

      “怎么回事儿?一壶茶你们煎了半个时辰了!”

      “客官还请稍等,这就来!”

      “掌柜的,我要付茶钱!”

      戴绫罗高声应着客人,一手托一只竹茶盘轻盈穿梭于茶楼的喧闹声间,衣袂飘飘,将碧螺春放在角落客人的茶桌上,又翩翩离开。

      应该是最后一桌了。戴绫罗想。果不其然,茶楼的一个小伙计都执棒敲锣喊起了。

      “打烊咯!打烊咯!”那伙计喊得颇有更鼓的气势,就差伴了淮阴平楚。不少茶客憋着笑出了茶楼,戴绫罗每日听这吆喝声耳朵倒也起了茧,不过是听一遭笑一遭的茧。苦了她还得憋着,不然叫方惠看到了定又是一阵数落。

      “客官您慢走!”

      伙计迎上去送着客人。待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那小伙计把手上家伙一放,找了个空桌就坐下来。

      “哎呀茶楼里一天着实累煞人。诶我说绫罗姑娘,你怎么总一身轻松的样子?你可是几头忙啊。”

      戴绫罗解下头上绑的头巾,随手一叠,冲那小伙计笑笑:“小四哥整天蹿上跳下自然是累。”

      “我可没蹿上跳下,都是缘故茶楼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了。”那小四听罢摆摆手,“有时那头来一桌客人,这当口儿这边这桌又要埋单。看不过来啊。说到埋单,那天来了一行吃茶不付帐的,你说窝囊不窝囊?人多就是容易乱,好在又新收了一批伙计。我说姑娘…诶,姑娘?”小四一看,戴绫罗不知几时不见了。“怎么老神不知鬼不觉的呀。”小四纳闷。

      那头戴绫罗一个人上了楼。方惠手下这批小伙计是一个比一个能说能唠,实在受不起,不如回房去。她的住所即是老板娘安排的茶馆阁楼。戴绫罗的生父母半生穷困潦倒,一直没有子嗣。好不容易生个孩子,却是个女孩。若当初生的是男孩儿,那么再凑合凑合养大便是,只是没想到是个女孩儿,最教人头疼的是,这女娃娃偏偏生下来就得了怪病,夫妻本多少还有点不舍得,这下更起了想着把戴绫罗过继出去的心思,方惠当时想要个女儿帮忙在茶楼做事,偏偏没有家人,且早已过了生孩子的年岁,便带了她走。

      戴绫罗自幼被父母过继给老板娘方惠,自然也就在茶楼干起了活儿。讲白就是个打杂的,也不拿月钱,四处帮忙端端茶替人算算账这样的事儿全有她的份,明明没有岗,却还各头忙活不完。不知道方惠怎么想的,难道是让她在茶楼待一辈子,到时候再接手当老板娘?不过方惠如今年过花甲,也是时候了。

      方惠年轻的时候据说是名动长安的大美人,贵气的很。后来家里落魄,便在长安街开起了茶楼,同是在这时从别人那里过继的戴绫罗。也不知她是不是一心想着发扬她家族曾经的礼教,便认定戴绫罗长大必须要是个大家闺秀,处处约束。这一管,反倒野了戴绫罗的性子。反正对于方惠来说,她就是个十五两通宝买来的茶楼老板娘。

      阁楼不大,一席床塌,一个木案,一把木椅便再无他物。方惠曾给她一笔银子去办家具,她却拿这笔钱到对面的馆子里加了好几顿餐,方惠也由她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到这儿,她甚至觉得方惠对她简直算得上上佳了。然她的思想每每达到如此深度,都需花上一小会儿功夫,这时方惠必呼她:“想什么哪,干活儿去喽!”

      真正的缘故还是这二,即是她实在没那个收拾的心,东西多了就乱了,反倒要教方惠说上几句“一点儿没有闺秀的样子”。她心道奇怪,茶楼里哪儿来的闺秀?便随惰性支配去,索性摆个几近家徒四壁,那才是真快活。

      她拉开案下屉子,从中取出一个檀木方盒,盒子甚是老旧,木头上刻了些很淡的纹路,多半是被磨的。戴绫罗将木盒打开,里面置着一个小瓷杯。

      瓷杯呈豆青色,瓷中上品。嵌在各色丝罗混成的底儿中间,形状奇怪,颈处凹陷,瓶腹突出。瓶身光滑无暇,未镌刻花纹,也未添加釉绘,和哪一瓷派也搭不上介。戴绫罗顺着杯颈拿出瓷杯,往里看了看。

      不太够,今天喝完得加了。

      戴绫罗抬手,将瓷杯喝了个空。罢了摸出帕子擦擦嘴角,顿了一下,思索要不要多喝。接着还是将瓷杯收入方盒,又将方盒放回屉子,终把屉子合上。

      本该多喝些的,原本定的是一次一整杯。可想到某趟喝多了,次日一早还未清醒,骂骂咧咧在后厨打碎好几盏茶杯,甚是郁闷。心中一阵后怕抽搐,她只好作罢,每趟只敢喝半杯。酒是甜的,后味略带苦涩。有了些醉意,戴绫罗便简单收拾了后倒在床塌上,顺手带灭了烛火。明日还得向老板娘告假,去找那个迂得很的老郎中。

      次日早戴绫罗被天边太阳烤醒,暗怨阁楼光线的过于丰沛。

      戴绫罗一早便翻身下榻,见方惠没醒,拖了个伙计传话儿,往那郎中的药铺子去。

      串街走巷又很不“闺秀”地翻墙头儿到了那药铺跟前。清晨街上十分冷清,两旁店面都未开张,只有这药铺每每天亮便敞门。药铺木门上方一块掉色的牌匾刻着“甲子堂”,两侧悬着对联,老气横秋的,写什么“悬壶济世”。

      可这会儿铺子竟也和街边的店面一样上着锁。她招呼门口正卸草药箩筐的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先是叫了声“哥哥”,又道:“可知道刘先生在不在?”

      那个少年边扛箩筐边费力转过头来,道:“姑娘是久没来的客人吧?这药铺早就不是刘先生的铺子了。不过姑娘买方子大可进屋。”

      戴绫罗讶异:“几时卖给别人了?”

      “哎呀不是卖给别人,是刘先生不知为何迁走了,有说是告老还乡的,还有说是遇到了看对眼儿的,一块儿走了。刘先生这一走把手里的方子也都带走了,我们这些小的都不知道怎么料理。”

      戴绫罗心道,刘老人家要是能和人看对眼了奔走天涯就怪了。

      “那我随你进去瞧瞧吧?”

      “成。”那个小药师边答应边把门锁打开来,朝里喊,“有客人来!”少年一看就是新来的,走的急,没看到死高的门槛儿,踢掉一小块朽木,扬了戴绫罗一鞋的灰。

      戴绫罗也不讲究,屈膝弹弹鞋履就抬脚进了屋。

      掌柜的出来迎客,未看她,直接在台子上架了秤问什么方子。

      “南山的颐泉水。”她道,“是刘先生开的方子。”

      那掌柜的闻声抬头,一见是戴绫罗,顿时面露难色。

      “姑娘啊,对不住了。刘老这一走,下头许多伙计也跟着溜了去,其中就有去南山打酒泉的。和刘先生一样,走前也不交代个路子,我们这药铺怕是没一个认识泉水在哪儿的。”

      戴绫罗错愕,刘老人家这一招玩儿的实在是妙,妙到就连他手下的伙计都习得精髓,消失得无迹可寻。

      “姑娘知道泉水何在,不如我这里派个丫头跟着你去?”

      掌柜的急着把这桩麻烦事儿早些了结,提了个办法,些许欠揍地笑着。

      戴绫罗没有揍他一通的力气,只得含恨点头。掌柜从药铺里随手点了个梳挂髻的小姑娘,叮嘱了几句什么凡事儿要听戴绫罗的,便极有礼貌地将戴绫罗打发。

      出了药铺戴绫罗狠狠踢了门前石阶一脚,发泄今日霉运,台阶则不长眼,对布鞋的那么一踢无动于衷。戴绫罗收了腿刚想骂上一句,看见那个拿着个小包袱的药铺丫头抬头正打量着她,当下不好意思极,悻悻地耸肩回府。

      出于有那药铺的丫头,返程戴绫罗并未仿侠客翻墙,老老实实绕了几条街巷到了茶楼。

      她急急上楼,装了檀木盒子和两套衣裳,又掂量好一两通宝塞进行囊,下楼向老板娘告了假。方惠弓背咳了一咳,抬抬手让她去。

      “你……早些回来,要不这茶楼还真照看不过来。”方惠咳嗽着道,又犹豫片刻,颤着手指摸出一两通宝给她带上做盘缠。

      戴绫罗裹裹行囊,将通宝裹了进去,告了辞。前脚出了茶楼,后脚就听到方惠有气无力的“保重”,不在乎地一扬头,去了马厩牵上茶楼的白马,载了那药铺的丫头,离了长安城。时辰刚入中午,晒得慌。

      她先是沿着城郭的直道走。白马飞驰,也不见累。路过一处潺潺小溪,白马似泄了气,死活不跑了,戴绫罗便任它饮水去,与丫头靠道旁一棵果树乘凉,顺道谈天来。

      “你生得挺漂亮的。”戴绫罗直勾勾看着药铺的丫头,只见后者大约与她差不多年纪,面容姣好,却略略显得憔悴。她身着药铺的棉麻儒裙,身形匀称,下摆盖住了布鞋的一部分。“不过你怎在那旧得掉灰的药铺做事?”

      “双亲曾是刘先生铺子里的药师,承他们遗愿。”

      “原来如此。”戴绫罗踮脚,伸手摘了树梢叶子来把玩,“嗳对了,你叫什么?”

      “绣笛。”

      “好名字。”戴绫罗将两片叶子叠成舟,顺手放进怀中,便没有再说话。

      “嘻嘻,姐姐名叫什么?”半晌,绣笛歪头望着戴绫罗。

      “姓戴名绫罗。”戴绫罗简短道,“可俗的名字。”

      “……不俗不俗,倒是姐姐的方子真怪,竟然是泉水。”

      “那是,我的病怪,方子自然就怪了。”语罢戴绫罗冲着绣笛一咧嘴。

      绣笛知趣,并未多问。恰在这时那白马也饮饱了溪水,卧于水边冥想红尘。戴绫罗便牵马继续上路,一直行至日落,寻了一家道旁客栈,入了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隐篇】第一回 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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