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犬注意事项》四十九盏灯

6、第 6 章

　　第二天芦佳明给全员开大会，气氛是死一样的沉寂。当说到岳罗离开已成定局时，几乎能听到队员们惊讶的吸气声，随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舒扬。

　　舒扬和岳罗孟不离焦，是个光辉世界打职业的都知道。

　　舒扬面无表情，旁人从他脸上读不到一丝情绪，打从今天出现在人前起，他便自带寒冰气场，冻得人退避三舍，轻易不敢靠近。

　　新队长上任，本应说几句话鼓舞一下士气，但芦佳明看舒扬脸色不太好，便没有让他发言，只让雷鸣做了新赛季动员。

　　会议结束，舒扬第一个走出会议室，自顾自进了训练室，开机，登录游戏，散排竞技场，就连平时最不怕死的袁保也只敢拿眼角偷偷瞄他。

　　芦佳明连感叹的时间都没有，又赶去青训营接新人，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队伍调整好。

　　“紧张吗？”芦佳明瞥了眼坐在副驾驶座的新人，新人自从上车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双目直视前方，怀里抱着一只瘪瘪的旅行包，这是他所有家当了。

　　姜苇航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还没回过神：“芦经理，我真的调进一队了吗？”一大早还在被窝里，就被教练拖起来说收拾收拾以后是一队的人了，还来不及享受队友羡慕的目光，芦佳明已匆匆赶来把他带上车。

　　“叫我明哥就好了，队里都这么叫的。”芦佳明道，“作为新人来说，你确实是有实力的，但新人之所以为新人，不论是心态和经验都需要经过一场又一场大赛的磨砺，来打职业的不知道多少人以天才少年出道，最后昙花一现默默无闻。你顶替的还是岳罗的空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哪怕你的表现有一点点不尽如人意，等待你的将会是汹涌而来的谩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另外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进队后跟不上其他队员的节奏，还是有可能会被调回青训营的。”

　　姜苇航侧着身，晶亮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芦佳明：“所以我是真的调进一队了是吗？”

　　芦佳明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希望新人能认清自己的现状和将来可能的后果，没想到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无奈地点头：“是的，你已经进一队了。”

　　姜苇航丝毫没察觉到芦佳明内心悲戚，继续追问：“也就是说，我能和扬哥搭档了？”

　　“具体搭配要看你训练情况、新赛季的战术和临场BP，所以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所以我还是很有机会和扬哥打配合的？”

　　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芦佳明还是无可奈何点头：“是的，有机会。”

　　姜苇航微微一笑，抱紧背包：“真好。”

　　“你先别太高兴……”

　　“打得好留下，打不好滚蛋。”姜苇航打断芦佳明的话，冲他笑了笑，“我懂的，明哥放心。”

　　芦佳明语塞。

　　“我不会让自己滚的，成为GTG一员只是我的第一步，我还有很多目标要实现，我会拼了命让自己留下来。”姜苇航挺直了腰杆，“罗哥是GTG的过去，我是GTG的将来。”

　　芦佳明接过很多个新人入队，表现无外乎三大类：欣喜若狂型，高兴得上蹿下跳找不着北，感觉明天就能封神夺冠走向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紧张哆嗦型，还没摸到键盘就害怕得直哆嗦，生怕拖累队友成为战队毒瘤；还有就是狂妄型，恨不能现在就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宣布我是新的王。

　　填补一队空缺的人选是范教练和雷鸣亲定的，芦佳明对这位新人并不太熟悉，但现在他是属于第三种，而且是比较内敛型的第三种，表面不动神色，内心已把前辈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有多大胆，敢在还没跨进大门就说自己是GTG未来？

　　芦佳明喜欢第三种。竞技运动是残酷而无情的，年龄优势比任何一个行业都鲜明，电子竞技同样如此。更何况人不轻狂枉少年，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意气，敢于向全世界叫板的勇气。

　　“有志气是好事，可我还是要提醒你别高兴太早。”芦佳明道，“岳罗对队伍的影响力不是一点两点，一时要他们接受新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姜苇航思索道：“我明白。”

　　到了基地，芦佳明去停车，姜苇航背着背包站在了基地大门门口，抬手按响门铃。

　　忽然，他看见门边花坛的草丛里什么的东西一晃而过，好奇心起，姜苇航走过去看。

　　舒扬在电脑前坐了几个小时感觉有点饿，去客厅找零食时刚好听见门铃声。他踩着拖鞋啪塔啪塔地走到门口，打开大门。

　　门外空无一人。

　　咦？我训练太久幻听了？

　　舒扬摸了摸头，掏了掏耳朵，关上门，撕开薯片包装袋。

　　姜苇航拨开草丛，里面居然藏着一只小奶狗，软乎乎一团，好像才刚出生一个月，脏兮兮趴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姜苇航。

　　心里某个地方被触碰了一下，姜苇航抱起小奶狗，回到门口，又按响门铃。

　　也许是门铃太大声了，小奶狗吓得发抖，脚一蹬从姜苇航怀里窜了出去，姜苇航立刻追上去。

　　刚刚走开没几步的舒扬又听到了门铃声。

　　没有幻听啊，确实有人在按门铃。

　　带着疑惑，舒扬退回门口，打开大门，依旧不见人影。

　　“他妈的，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在耍我！？”舒扬一声怒吼，余音缭绕，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愤怒地甩上门，舒扬抓出一把薯片，带着竞技场十连跪一般的愤怒咀嚼。

　　小奶狗大概是饿着了，跑也跑不快，扑腾几下又趴在了地上，姜苇航轻手轻脚地把它抱在怀里，摘掉它头上的树叶，摸了摸它的脑袋。

　　“别跑了，再跑不要你了。”

　　小奶狗“呜呜”叫了两声，乖巧地缩在他臂膀里。

　　姜苇航一只手托着狗，另一只手去按门铃，心里还想：基地里的人怎么搞的，按半天门铃都没人来开门。

　　刚要走的舒扬再一次听到了门铃声，已经在爆炸的边缘游走许久的他彻底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用最开的速度拉开门。这回他无论如何都要逮住这个胆敢戏弄他的混蛋！

　　门一打开看到一个人影，怒火中烧的舒扬刚想把在赛场上修炼多年的垃圾话发扬光大，看见姜苇航背着旅行包站在灿烂的阳光里，稍稍偏着头，表情冷淡却很专注，怀里的小奶狗眯着眼睛摇着尾巴。

　　“噗！”张开的嘴来不及收拢，舒扬喷了姜苇航一脸的薯片渣滓。

　　姜苇航没想到会受到此种奇葩的迎接方式，但他还是淡定地抹了抹脸：“扬哥。”

　　这会儿舒扬脑子转得有点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舔了舔嘴唇，将粘在唇角薯片渣勾进嘴里。

　　姜苇航也不说话地看着他，利落的短发反射出阳光的金黄，怀里的狗瞪着乌溜溜的眼，也看着舒扬，尾巴摇得更欢了。

　　新人，是他。

　　“你们俩站门口干什么呀，进去啊。”芦佳明停好车回来，看两人傻子似的杵在门口，一转眼看见了小狗，“哪里来的狗？”

　　“刚捡的。”姜苇航这才想到他自己还是个新人贸然带条野狗进基地会不会不合适，“基地可以养吗？”

　　芦佳明对毛绒绒的小玩意儿很宽容，喜爱地把小奶狗抱起来摸了摸。

　　“这位是我们的新队员，姜苇航，擅长法师，你见过的。这位是舒扬，我们GTG的新队长，想必你应该很熟悉了。”

　　两人的身份与关系有了些微的改变，早已认识的他们被芦佳明郑重其事地介绍，不由自主地也严肃起来。

　　对舒扬来说，少年的出现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岳罗真的走了，曾经最亲密无间的搭档不在了，那么快，快到猝不及防。对姜苇航来说，眼前是竞技场广场上的雕像，是叱咤风云的扬神，也是他未来的队友，他的职业路终于踏出了重要的一步。

　　两人沉默地对视，方寸之地的气氛有一点微妙。

　　“我再带你认识一下其他队友。”芦佳明随手把小奶狗塞给舒扬，把姜苇航带进了屋。

　　小橘子正蹲坐在门口的鞋柜上，帝王般居高临下地俯视众生，看见主人居然抱了只狗进门，当即不乐意地喵喵大叫。

　　舒扬把小奶狗放在墙角，小橘子轻轻一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小奶狗面前。

　　小奶狗正好奇地瞪着眼睛朝里张望，被突然出现的小橘子吓了一跳，往墙边缩了缩，湿漉漉的鼻子东嗅嗅西嗅嗅。

　　小橘子绕着它转了半圈，骄傲而警惕着这个外来的新生命。

　　芦佳明向姜苇航一一介绍队友：“这位是袁保，主玩僧侣。”

　　袁保生得胖胖的，笑起来时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芦佳明叫到他时，他挥了挥手。

　　“这位是余波，我们队的治疗。”

　　余波戴着眼镜，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你好。”

　　“这是严世同，玩刺客比较多。”

　　严世同瘦瘦小小的，乍一看还以为营养不良，芦佳明提到他时，他的眼睛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看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训练室的气氛稍显怪异，说是友好，多少带着点疏离，说是冷漠，也并没有什么敌对的情绪，更多的是面对变化的不知所措，他们都是专心于游戏世界的少年，处理人际关系总没那么圆滑周到，就连最活泼的袁保表情都有点僵硬。

　　“呃，我们队人不多，接下来……”芦佳明努力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

　　舒扬已回到座位上，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嚼着薯片，安静的训练室里唯有他发出细碎的声音，明明很是轻微，却异常突兀。

　　芦佳明敲了敲他的椅背。

　　“干吗？”舒扬歪着脑袋。

　　“身为队长你是不是应该对新队员说点什么？”芦佳明忍住想去掐他脖子的冲动。

　　姜苇航倒是对尴尬的气氛浑然不觉，背着背包一声不吭的样子好像刚放学的学生，一点都不像在网吧里嚣张地把挑战者锤爆的擂主。但这种平静与其说是乖巧，不如说是潜伏中的狩猎者。

　　他在观察别人的同时，舒扬也在观察他，年轻的法师，令他记忆深刻的pk，新旧更替以摧枯拉朽之势碾来。

　　雷鸣说：心不在队里，早晚是要走的。想放手的，终究留不住。

　　“欢迎你来到GTG。”舒扬伸出手。

　　姜苇航轻轻握住，觉得他的手有点凉。

　　屏息旁观的芦佳明露出了慈母微笑，他最担心舒扬对新队员抵触，只要舒扬能接纳，一切不是问题。

　　“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训练，好好打比赛，你就坐在……”

　　舒扬这一边靠窗，左右手都是空位，右手边雷鸣的电脑，左手边本来坐的是岳罗。芦佳明一时不知道该把人安排在哪里好，隔一个座位又很奇怪。

　　“坐我边上吧，没人。”舒扬扶着原本属于岳罗的电竞椅，“电脑是今年刚配的，键盘是人家自己的，我帮你拆了，元宝干点活，别干坐着看戏，拿套备用的来。”

　　舒扬动手拆键盘鼠标，岳罗的外设是舒扬两年前送的，当年是他亲手装上去，如今他再亲手拆下来。袁保很快拿来了新键盘，舒扬插上去后试了试：“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的位置了，加油！”

　　舒扬在微笑，姜苇航盯着他看了会，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