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焚珂

9、Chapter 9

　　失误了。
　　洛非双手离开键盘，神经质地放在嘴里咬了咬。
　　塞恩没q到c位，很快就被集火秒掉了，那么厚的护盾都没有挡住三个人的爆炸伤害。
　　日。
　　洛非心里不是不恨的，要知道塞恩这个英雄无脑至极，到了他这个段位基本上不会有很大失误。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仔细回忆了一遍刚刚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一切事情。
　　先是草丛的眼掉了，打野在上路，他犹豫了一下，自己标点去插眼。
　　然后对面的盲僧摸眼w穿过来，一个大招将他踢飞出去。
　　盲僧不可怕，托马斯升天360度回旋踢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盲僧身后虎视眈眈的锐雯。
　　锐雯！沃日！上单爸爸！
　　S2赛季的上路还不是现在的坦克之路，每个英雄都是牛逼哄哄的。
　　这其中，尤以锐雯最为无敌。
　　无敌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像洛非这样明明打的不错，经济压了对面中单快一千，用的也是强势无脑英雄，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依然——跑！
　　跑啊！再不跑等着给爸爸做菜么？
　　然而并来不及。
　　一个孤注一掷的q没能q中狐狸，反而被他一个魅惑迷了心智。
　　英雄联盟三大错觉，草丛没人，我能反杀，我能翻盘。
　　真是活在梦里。

　　【所有人】亭午夜分（盲僧）：塞恩还可以
　　【所有人】亭午夜分（盲僧）：就是反应太慢，也就玩玩这种无脑英雄了
　　洛非肝都要炸了。
　　【所有人】文饰洛非（塞恩）：你tm说话注意一点
　　【所有人】文饰洛非（塞恩）：信不信我把你头打爆？
　　【所有人】亭午夜分（盲僧）：啊，我好怕哦
　　【所有人】亭午夜分（盲僧）：信不信我把你中路抓爆？
　　一模一样的嘲讽语气，一模一样的鄙视句式。
　　这必须不能忍！
　　洛非怒气冲冲地买了装备冲出泉水——
　　然后完美的诠释了一本名著：中路是怎样被抓爆的。
　　这一局他体验了各种死法，有被草丛里突然窜出来的盲僧踢飞的，有被上中下三路混合五连打的，甚至他躲在塔下不出来，都能被对面中单卡牌落地金身给切死。
　　卧槽！
　　卧槽！卧槽!
　　你他妈是在中路草丛买了房吗？
　　洛非很绝望，洛非很难受，洛非觉得全世界都是盲僧，打蓝被抢，开团被秒。
　　被盲僧包围的洛非，完全感受不到自家打野的一咪咪关爱。
　　不对啊，怎么感觉总少一个人！
　　艹，皇子是挂机了吗？

　　这一把是毫无意外的输了。
　　洛非气的不行，他愤愤地捶了一把桌面。恰逢此时，界面上弹出一条消息。
　　亭午夜分要求添加你为好友。
　　洛非通过了邀请，下一秒，他就接受到了来自亭午夜分的solo邀请。
　　“来啊！”洛非近乎狰狞地笑，自言自语道，“看谁是爸爸！”
　　江湖规矩，一血一塔一百兵。
　　洛非的操作风骚，无奈他性格不稳，漏兵乃家常之事。
　　一个晚上打下来，竟是输多赢少。
　　洛非呼吸不稳，手指噼里啪啦打在键盘上：
　　【所有人】文饰洛非（诡术妖姬）：儿子，敢不敢来真人solo？
　　【所有人】亭午夜分（德玛西亚皇子）：孙子，你爷爷我在武汉，敢来吗？
　　洛非短暂急促地“哈”了一声。
　　【所有人】文饰洛非（诡术妖姬）：不好意思，你爸爸我就在武汉，硚口区，你在哪？
　　【所有人】亭午夜分（德玛西亚皇子）：……挺有缘，我也在硚口
　　【所有人】亭午夜分（德玛西亚皇子）：xx路xx号的帝爵网吧
　　【所有人】亭午夜分（德玛西亚皇子）：我还有十分钟下机，要来赶快
　　洛非深呼吸，深呼吸，再次呼吸——然后提气大吼：“哪个儿子跟爸爸solo一晚上不服要真人单挑的？”
　　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一片静默之后，就在洛非对面传来了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文饰洛非？”那人声音不大，“来啊，孙子，爷爷我等你很久了。”

　　“洛非，”恍惚间他被人摇醒，“洛非，我们到基地了。”
　　洛非在梦境中挣扎着醒来，抬眼看到的是细眉长目，长得极好看的男人。
　　那人轻轻拍他的脸颊：“醒了吗？做什么噩梦了眉头皱成这样。”
　　方墨直起腰，看着尚在迷糊中所以显得格外稚嫩的小孩，开玩笑道：“你压在我身上睡，把我半边肩膀都压麻了，还一幅愤怒的表情，搞得我生怕你突然一口咬我……”
　　“对不起。”
　　方墨的笑容顿住了。
　　洛非坐在座椅上，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对不起。”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队友，你是打野而我是中单。”
　　“游戏里，我要把后背交给你，游戏外，或许我们也能做朋友。”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任性了。”

　　其实方墨说错了。
　　那不是一个噩梦，哪怕他被人吊起来打，被摁在地上毫无尊严地摩擦出火花。
　　它依然不是噩梦。
　　它是一个美梦。
　　亭午夜分是高午最开始打国服的号。
　　据他本人说，这个id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英雄联盟id要求四个字符，他就干脆打开抽屉随手拿了一本语文书，从头翻到尾，翻到了这样一句——
　　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梦境不是回忆，当大脑回归现实，真正的过去才露出它平凡的外貌
　　那一场比赛，洛非和高午并没有吵起来，后者只是尽心尽力地抓他，他也靠着灵活的走位躲过不少技能使盲僧空手而归。他们这边的打野挂机是他输掉游戏的最大原因。
　　他们既没有互骂，也没有加好友然后父子solo局。
　　他们只是在结束比赛后又开了下一把，如同任意一天里的任意一场，再普通不过。
　　游戏里激战的敌人其实就在对面这种小说的套路，自然不会发生在现实里。
　　只是高分段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些，也是在很多局后才加上的好友。
　　而高午是成都人。
　　他从没去过武汉。

　　洛非去过成都。
　　那一天S7赛季结束，连天的大雨突然停住，露出冬天昏暗的天空。他买了最近的机票，马不停蹄地一路飞往成都。
　　高午就在机场等他。
　　他围着黑色的围巾，仰着头看着飞机轰鸣着在机道滑翔，最后走下一个红唇齿白的少年。
　　高午解下围巾挥了挥，高声喊：“洛非，这里。”

　　成都最有名的就是火锅，有的火锅店甚至没有清汤锅。
　　洛非豪气云干云，大手一挥就要吃成都最辣的火锅，要麻辣，变态辣，无敌辣。
　　辣到神志不清，辣到涕泪横流。
　　高午不让他喝酒，自己却倒了满满三杯。
　　故友重逢，先干三杯，一杯敬过去，一杯敬现在，一杯敬未来。
　　一杯敬友谊，一杯敬岁月，一杯敬情怀。

　　酒液下肚，从头到尾都是热的，被火锅上面氤氲的水汽一蒸就出了一头汗。
　　洛非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眼泪就流了出来：“卧槽！好辣！好辣好辣好辣！”
　　高午作势拦他要换一锅吃，被洛非拦住：“换什么？就吃这个！辣的爽！”
　　他眼泪流的哗啦啦的，筷子却不停，一口一口地吃着，纸巾都赶不上他流泪的速度。
　　高午跟他一起吃，吃的喉咙沙哑还要互相调侃。
　　他们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
　　吹牛喝酒侃大山，yy打屁瞎几把谈。
　　高午：“S8赛季要是打不进总决赛就丢人丢大发啦！”
　　洛非：“放屁！老子要是成不了世界冠军，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高午：“哇这么厉害吗？”
　　洛非：“废话！非字倒过来不还是非吗！”
　　高午：“哈哈哈哈哈哈哈沃日！”

　　那一天晚上洛非急性胃炎被送到医院。
　　一套胃镜做下来已经奄奄一息。
　　半夜里他疼得死去活来，翻来覆去睡不着，无数次朦朦胧胧中被身体里的绞痛疼醒，汗水浸湿了大半枕巾。
　　那无疑是很难熬的一个晚上，却不是最难熬的。
　　曾经最难熬的是姬辰被带走的那一天，后来是高午因为当众打架被带去调查。
　　他疼得神志不清，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四肢冰凉，医院厚实的被子僵直地盖在他身上，他依然有种呼吸间失去热量的错觉。
　　但是他没有哭，在火锅店里，看着曾经的战友毫不在意地大口大口地灌酒。
　　他已经哈哈大笑着把泪水合着辣椒一起咽下去了。